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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德尼:我不用摄影机去评断角色,我用摄影机陪伴

鹿特丹影展现场照片©️IFRR2019

第48届鹿特丹影展大师讲堂,邀请法国导演克莱尔·德尼(Claire Denis)概略回顾从《日烦夜烦》(Trouble Every Day,2001)到前年《心灵暖阳》(Let the Sunshine In,2017)的创作生涯,并聚焦讨论她的科幻新作《太空生活》(High Life,2018)。

主持人西蒙·菲尔德(Simon Field,前鹿特丹影展策展人、阿比查邦长期合作制片)挑选数个电影片段播放作为两人谈论的起点。讲堂全程用英语进行,德尼谦虚表示这不容易,但她会尽力表达。活动在鹿特丹车站附近的希尔顿饭店二楼大厅进行,满满人潮证明了影迷们对德尼的热情。

《黑洞迷情》开场

一个半小时的大师讲堂以《太空生活》片头五分钟开场。主持人认为从这片段就能看见德尼电影的许多特质,包括颜色、节奏感、声音运用、身体呈现、建筑与空间等。

“电影的开头仿佛已经是结尾。”我们看到一个女婴和一个男人。男人生存下来的唯一理由便是要照顾婴儿,这珍贵的生命。前几颗镜头下的艳绿色植物,是整艘太空船上,除了婴儿外,持续成长的生命。绿洲般的小花园是船上的伊甸园天堂。

“我想要太空船看起来像是一个监狱。”不同于好莱坞科幻大片的高科技太空船,片中的船舰是被半放弃的空间,已在太阳系外漂流数年。罗伯特·帕丁森(Robert Pattinson)所饰主角身穿的太空衣参考了俄国的风格,外观好看且不退流行。德尼在德国科隆的太空中心做拍摄前期研究时,瞥见了类似片头出现在女婴旁的旧型电脑,太空中心人员表示很耐用舍不得替换。“这台旧电脑让我理解到,时间是此趟旅程的重要部分。”

德尼与罗伯特·帕丁森

拍摄缘起,选角

《太空生活》作为德尼第一部全英语发音的作品,其实起源于和一名制片的玩笑。该制片向导演提案有蛇蝎美人元素的拍片计画,并希望是英文对白。德尼认为如果有非英语对白不可的理由,就愿意拍摄。她想到在太空中,人们只用英语或俄语沟通,便随口开玩笑说:何不来拍一部“太空中的蛇蝎美人”(femme fatale in space)?

剧本早在多年前完成,德尼最初设想主角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对生命感到厌倦。说来难过,就像是后来自杀的菲利普·塞默·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当选角执导提议罗伯特·帕丁森,德尼认为他太年轻且太出名,没有立即答应。拍摄资金经过好几年才到位,期间罗伯特也不停向导演说,我每个月都越来越老啦。德尼仍然觉得他太年轻,但也逐渐被诚意打动,最后表示“这部片没他不行。”

科幻片与色调

德尼认为现今多数的科幻电影,视觉上几乎都以亮眼、洁白为主基调,给人一种荣耀、征服、纯净的想像。她比较偏好暗色系,多一些阴影。因此在太空船走廊大量使用红橘蓝等鲜艳颜色。“事实上除了结尾,《太空生活》几乎不使用白色”。

此外,本片以数位拍摄,但结尾最后一颗镜头采用胶卷,以便捕捉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Ólafur Eliasson,也是本片美术设计)发明的金黄光线。德尼与奥拉维尔相识是透过制片人介绍,两人共同对宇宙、黑洞、暗物质感兴趣,并曾于2014年合作拍摄一支三分钟短片〈Contact〉。此短片或可视为《太空生活》结尾的技术测试。

《太空生活》(High Life,2018)

禁忌与性

“电影总向我揭晓生命的秘密。”德尼自言小时候便发觉电影时常处理禁忌的主题。性和欲望,即便隐晦,永远是电影的张力所在。她举例德国名导茂瑙(F.W. Murnau)便拍了一部《禁忌》(Tabu,1931)。“我不热衷在电影中展示‘性’,但始终对其意义非常感兴趣。”

针对观众提问《太空生活》的强暴戏,德尼再次强调本片作为一个太空中的监狱,角色与性的关系是个禁忌,他们只能选择自慰或禁欲。在文学传统中骑士禁欲带来纯洁,那对于囚犯而言禁欲带来的是什么?德尼认为电影里的强暴戏是年轻男子带有自杀倾向的举动,并不只关乎性。

导演风格,故事与角色

德尼表示拍戏时不会要求演员做特定的肢体动作,而是试着找到对的情绪与节奏让演员发挥。她的摄影机仿佛编舞家,去触摸、靠近演员,并与之共存。

主持人用《心灵暖阳》中一场舞厅戏举例,芭蕾舞般优美的镜头移动,朱丽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与陌生男子跳了整首伊塔·詹姆丝(Etta James)的“At Last”,让人不禁想起《军中禁恋》(Beau Travail,1999)德尼·拉旺(Denis Lavant)随着Corona的“The Rhythm of the Night”热舞的经典结尾。德尼强调毕诺许固然是很棒的舞者,但此处跳舞的是摄影机,由无懈可击的阿涅丝·戈达尔(Agnès Godard)掌镜。“我不用摄影机去评断角色,我用摄影机陪伴。”

讲堂尾声,德尼回想起一则报纸上读到的新闻。一名十八、九岁爱跑趴的女孩,被警方发现在马路上行走,跟着垃圾车,全身赤裸只穿高跟鞋,满身是血。母亲接获通报后送女儿到医院。这个意象太过强烈,令她难以忘怀。

“像这样的人物与故事吸引我的关注。我不批判我电影中的角色。我喜欢,甚至喜爱,我的角色。我珍惜他们。我没办法凭空捏造一个与我毫无情感连结的角色。不论是男是女,大人小孩,一个角色必须要与我靠近,精神上靠近,或在梦的世界里相近。我是一个梦想家。”

放映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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