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可辛的解释,他是想不出《武侠》该叫什么名字,索性直接以类型片的归类来命名,就好比美国人该拍一版《西部》,日本搞一本《时代》。当然,陈可辛想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甄子丹该打谁了、金城武要怎么编、结局又得用哪种死法,众多顾虑都决定了《武侠》不是一部酣畅淋漓的喷薄作品,而是一部肆意拼贴、塞满致敬的当代大片。更加不幸的是,在很多人看来,一部叫《武侠》的电影,它恰恰会缺少狭义武侠的真正灵魂——这不是玩一回独臂刀、插几根银针就可以解决的。陈可辛试图通过大量的细节着墨,来成就一篇关于武侠的大文章。结果影片呈现出一拼盘模式,风格杂糅,太多的自说自话,对整体损害不少。
《武侠》并未出现最为必要的侠义精神,甄子丹身上肯定没有,金城武则表现得更像个现代侦探,处事方法和逻辑推理都有点超越、跳脱。再到情怀,那更多是来自电影以外的宣传强调。具体于影片当中,“武侠”似乎成为了纯粹的展示,影片更接近动作或功夫电影。如果把时代背景放进去,无论清末还是民初,当革命之火已经在中国遍地燃烧,这边的“武侠”,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消亡。如果宽容去看待,毫无疑问,《武侠》只能是一部旧式武侠。要攀新武侠的姻亲,实在有点不够格。
按照时间的远近,《武侠》首先会让人想起去年苏照彬的《剑雨》,杀人高手隐姓埋名,过起了平淡至极的平民生活,这个不用猜。两部不同片子,一个相似的归隐主题。又正如朋友所分析的,归隐到最后注定会变成古典式的命运悲剧。在《武侠》里,它成为了两个家庭的纠葛,一场压轴的父子对决。新仇旧账,一并清算,人人都爱大团圆。
其次,有人怀疑甄子丹是不是《叶问》附体,不然何苦首尾来一场家常便饭、按时起居。其实这不是什么紧要事情,并非甄子丹演得像叶问或者《叶问》影响了《武侠》,而是甄子丹他怎么演,最后都只能是甄子丹。再到不练神功,爱“科学”更爱“说法”的金城武,人物精神分裂的纠结设定,一直到重返现场、模拟凶杀过程,我都错觉他是在重演《伤城》,走错了片场。这可能真是一种错觉,却多少说明了《武侠》在风格上无法做到统一。尤其是七十二地煞冒出来后,电影就彻底断裂了,没金城武什么事情,也多出来了莫名其妙。
最后,就是王羽和《独臂刀》了。既然不管科学与伪科学的争执,这里也就不计较断左还是断右了,也许陈可辛和甄子丹就是要玩个不同。有人说惠英红演得很到位,可惜一看到阿姨杏眼怒睁的诡异出场,看到她跟王羽争相用力暴露杀气,我就有了一股笑场的冲动。好在,惠英红的打斗身手还是相当漂亮,完全盖过了结尾的雨中大战。当陈可辛辛苦找来了王羽,甄子丹自然不能三拳打死老师傅,更何况,那还是他父亲。如果没有解决办法,父子间的打斗可以无休无止,直到两个人同归于尽,是为悲心彻骨。然而王羽年事已高,甄子丹更是透支身体,这场打斗能速战速决最好。所以《武侠》之后,电影院外会流传一个笑话新编:隔壁家的老王,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甄子丹急欲同过去决裂,那也是陈可辛面对传统武侠的态度,然而他又割舍不了。更何况,他的自我认识和类型缺陷也影响了创作——毕竟这只是他眼中的武侠。当甄子丹面对父亲,同样会令人联想及陈可辛与父亲的关系。他从父亲身上获取经验,走上了电影之路。现在是一边重拾过去,一边又想着另辟蹊径,苦于没有两全法。至于从更高的角度去看待,在合拍片的浪潮中,陈可辛显然不是最赚钱的香港导演,然而面对内地制作环境,他已经是融入得最好的一位。
《武侠》有云南边陲的小村风貌,也有田园牧歌的最后怀念。陈可辛刻意放入山歌、成年仪式乃至是鱼鳔安全套,很多是无助于剧情故事,平添了笑料。这只能说是个人趣味,而不是武侠的情怀。当新派造型的金城武遭遇老派模样的甄子丹,《武侠》始终没能解决它的最大问题——即如何统一并行,并且颠覆观众印象。在寻找更高、更强对手的商业要求下,金城武一线草草了事,结尾堕入了老一套的标准对决当中(看得出许多不自然),委实有点无可奈何。这是《武侠》之伤,更是大片之痛。好在,有那个爆笑的瞬间在,当王家卫、侯孝贤和贾樟柯蓄势待发,我不相信,你能猜对武侠的结局。
【作者简介】:
木卫二:自由影评人。2007年开始从事电影评论写作,迄今已在《南方都市报》等几十余家平媒发表文章数千篇,共计百余万字。担任华语电影传媒大奖评委,参与编著:《华语电影2008-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