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迷魂记》(Vertigo)的明星女主,也是特朗普在2014年奥斯卡攻击的对象,在这次访谈中揭露了她在经历了多年的娱乐圈制度性虐待、经历了被诊断为躁郁症后是如何自愈解脱的,其中还聊到了她与小萨米·戴维斯(Sammy Davis Jr.)传闻中的恋情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尽管外表上看我一直很脆弱,但其实我内心是个坚强的人。”金·诺瓦克(Kim Novak)在采访中这样说道,她刚过了89岁生日,而新书《金·诺瓦克:她的人生及艺术》(Kim Novak: Her Life and Art)也刚出版。“我一生中遇到了很多障碍,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诺瓦克如今并不像同时代的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或格蕾丝·凯利(Grace Kelly)那样广为人知——但对于上世纪5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来说,她仍然和上述其她明星一样引人注目。“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彩色片中的她——柔和的淡紫色、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说,“她是为50年代电影中的色彩而生,为那种灯光、美术以及舞台设计而生。而且她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她看起来既朴实又优雅,既平凡又不平凡,而且她的脆弱令人心碎。”
诺瓦克是一位拥有沙漏型身材、沙哑嗓音和一双善于表达的眼睛的金发女郎,她在1954年首次登上大银幕,一年后,她主演了《野餐》(Picnic)(其中她与威廉·霍尔登William Holden4分钟激动人心的舞蹈尤其突出)和《金臂人》(The Man With the Golden Arm)(她与弗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对戏的两部电影中的第一部),获得了金球奖最有前途的新人奖。她是1956年美国十大票房之一,她登上了56年《生活》和57年《时代》的封面,并在1958年与吉米·斯图尔特(Jimmy Stewart)一起主演了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的经典影片《迷魂记》(Vertigo)。
但仅仅几年后,她就消失了,连同她诞生的那家工作室一起消失了。她说,在这之间,她遭受了大亨哈里·科恩(Harry Cohn)的虐待,以及与小萨米·戴维斯似是而非的时代大恋情,无论如何,正如《纽约时报》曾经说过的那样:“金·诺瓦克的是古典好莱坞呈现给世界的最后一张脸。”
在2014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诺瓦克和马修·麦康纳(Matthew McConaughey)一起颁发了两个奖项,对于很多人来说,看到这张面孔再次出现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不过对于包括特朗普在内的更多人来说,这不过是嘲笑一个八旬老太不像以前那样光亮的机会。诺瓦克后来承认,她在演出前做了脸颊填充物,以增强自己的信心,她很后悔这个决定。但人们刻薄的攻击反而提醒了她当初为什么要逃离好莱坞。
而现在,诺瓦克在俄勒冈州的广阔牧场上感觉舒服多了,她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周围的艺术和动物支撑着她度过了艰难的时期——包括因火灾和泥石流而失去之前的家园,最令人心碎的是去年失去了她结婚45年的丈夫——马兽医罗伯特·马洛伊(Robert Malloy)。“我活下来了。”她最近为丈夫画了一幅肖像。“我每天晚上都会和它说话。我在他的嘴角上画了这个美妙的小微笑,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他总是像在说‘哦,是吗?’”
当下的疫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如果鲍勃不和我在一起,我就只想和我的狗抱在一起。”她补充道,“我不介意与人分离。事实上,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金·诺瓦克原名玛丽莲·诺瓦克,出生于大萧条黑暗时期的芝加哥,还有一位姐妹,母亲晚上在内衣和腰带工厂工作,父亲患有精神疾病,白天在铁路上工作。她说,那时艺术就是她的避难所——她每天去铁路站见父亲的时候,就在那里给人画素描,她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关爱,但往往等来的却是沉默。
十几岁时的一天,她在汽车后座上被一群邻家男孩强奸了——这是她最近向《卫报》透露的消息。她从未告诉过父母。她的母亲担心玛丽莲性格孤僻,便让她加入了当地的一个女子俱乐部。那里的其她女孩都做了模特,主管推举玛丽莲也去做模特。“我会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她回忆说,“但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完成。”在初中毕业的暑假期间,有一次做模特的工作,是坐火车去旧金山,在沿途的车站推销冰箱。在终点站,另一位模特建议在回家之前,先去好莱坞看看电影制片厂。在雷电华电影公司(RKO)片场,她们被聘为《万事如意》(The French Line)的临时演员,随后诺瓦克被叫到哥伦比亚公司试镜。她被要求对着镜头说:“我想从人生中得到的是被爱。”她说了,而且是认真的。而她的人生轨迹也永远地改变了,因为她被电影公司签下了。
科恩是哥伦比亚公司臭名昭著的吝啬而独裁的主管——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意大利法西斯首领墨索里尼(Mussolini)的照片,而办公桌则放在一个底座上——他把演员看成是可替换的商品。他想要一个年轻的新秀来维持他的银幕女王丽塔·海沃斯(Rita Hayworth),以及一个金发美女来与福克斯的梦露竞争。诺瓦克满足了这两个要求。他把她安排在全女性的好莱坞影城俱乐部,以便更好地监视她。他想把她的名字改成基特·梦露,但她拒绝了;她知道她不能再用玛丽莲这个名字——他们决定用金——但她拒绝更改自己的姓。然后,他的下属试图把她化妆成拥有“琼·克劳馥式的嘴”及“拉娜·特纳式的头发”。她回忆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女厕所,尽可能地擦掉身上的东西——我需要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在随后的几年里,科恩特别残忍,然而却让诺瓦克的职业生涯走上了正轨。他为了把诺瓦克叫到办公室,会对他的秘书大喊大叫,让她把那个“又笨又胖的波兰人”送进来,尽管她既不笨也不胖,也不是波兰人。同时,他说服约书亚·罗根让她在《野餐》中饰演一个渴望不仅仅因为外表而被爱的小镇美女——她当然理解这个角色。
曾在《金臂人》中执导过她的奥托·普雷明格(Otto Preminger)说:“诺瓦克是每个美国女孩都想拥有的样子,每个男人都想拥有这样的女孩。”这种定性至今困扰着她。“这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们看的是外表,而不是看你真正做了什么。”她说,“他们给你穿上各种迷人的衣服,让你的外表一切都闪闪发光,但他们却看不到内在的闪光点。”
诺瓦克说,她被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工作室的财产。她的工资没有她的男搭档多,而且,在工会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她曾经同时在三部电影中工作。(“他们让我睡在摄影棚里。”她回忆说,“我大概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从一个片场到另一个片场。”)
因此,当她得知自己被派拉蒙公司派去与希区柯克和斯图尔特合作拍摄《死神》(From Amongst the Dead)(后来改名为《迷魂记》,作为回报,斯图尔特将在哥伦比亚公司与诺瓦克和导演理查德-奎因合作拍摄《夺情记》Bell, Book and Candle),这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我当时不知道希区柯克是谁。”她承认道,“哈里·科恩说,‘我要把你借出去拍这部电影,因为他是个伟大的导演。但这是一个糟糕的剧本。’”
在《迷魂记》中,诺瓦克饰演了两个角色——玛德琳(Madeleine),她被一个侦探跟踪,侦探对她着迷,然后因她的死而伤心欲绝;朱迪(Judy),一个和玛德琳长得相似的人,却没有玛德琳那么成熟,侦探试图按照玛德琳的形象进行改造。诺瓦克说:“我真的非常认同朱迪,我完全能理解她,因为我在摄影棚里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说:‘好吧,如果你穿上这个,如果你换个发型,如果你….’我一直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有些人,比如与诺瓦克保持联系的“希区柯克金发女郎”蒂皮·赫德伦(Tippi Hedren),就说这位导演是个虐待狂。诺瓦克的经历并非如此。她曾因为希区柯克想让她穿上一件不合身的灰色衣服饰演玛德琳而与他发生争执,但她后来明白,她那个角色就是应该感觉不舒服才对。另外,希区柯克把她当成一个成年人来对待。“我已经习惯了导演告诉你他们想让你做什么,所以我走到他面前说,‘你想让我怎么演?’他说:‘亲爱的,这就是我雇你的原因。你自己想办法吧。我想,‘这太好了,让人不敢相信。’”
《迷魂记》在当时是被批判的,但近年来它的优点被重新评价,在2012年的《视与听》投票中,它被选为史上最伟大的电影,力压《公民凯恩》。“我只希望吉米·斯图尔特和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今天还活着能看到这个结果。”女主角感叹道。斯科塞斯说:“她和希区柯克共同创造了一些非凡的东西,远远超出了我们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诺瓦克还因为一些已经被好莱坞公认的事实而被人们记住——与小萨米·戴维斯的禁忌恋情。珍妮特·莫克(Janet Mock)甚至正在执导一部由杰里米·波普(Jeremy Pope)主演的电影《丑闻》(Scandalous),讲述这段所谓的恋情。但诺瓦克认为,事实的真相,不仅仅是丑闻。
“我当时正在拍《迷魂记》。”她回忆道,“他给我的经纪人打电话说‘我想给她拍一系列照片’,我猜他是兼职做摄影的。我答应了,他拍的时候,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把镜头盖拿掉?’他的镜头盖一直都盖着。”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他是否完全爱上了我,但他肯定对我有好感,但我那时候爱上了迪克·奎因(Dick Quine)。”诺瓦克当时即将与迪克·奎因订婚。
有一天,诺瓦克离开工作室——还戴着假发,穿着《迷魂记》中的绿色礼服——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托尼·柯蒂斯(Tony Curtis)邀请她去他与珍妮特·利(Janet Leigh)共同的家中参加一个余兴派对。听说奎因也会去,她就答应了。当她到达时,导演不在,但戴维斯在,他主动帮她摘下假发。“等他摘下来的时候。”诺瓦克回忆说,“托尼·柯蒂斯给我拿了一杯饮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就喝了,就这样。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我想死。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的车是怎么回到我的公寓门口的。”
她是不是觉得有人在她的饮料里加了什么?“我真的这么认为。”她说,“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当时人们不会去谈论这些,但我永远也想不通……我以前从都没有昏迷过。”她还说:“我觉得是托尼·柯蒂斯干的,我不想认为是萨米干的。”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呢?“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没穿衣服。”
她继续说:“第二天,萨米打电话说:‘你在哪里?你应该在这里的——今天是感恩节! 我爸爸妈妈都准备好了晚餐。’我就想,‘这是哪里?’”但她还是过去了,玩得很开心。“然后我说,‘好吧,如果你要请我过感恩节,就到我在芝加哥的住处来吧——我会和我爸妈一起在那里过圣诞节。’”果然,戴维斯带着礼物出现了。
不久,八卦专栏作家们就听到了两人时常见面的风声,科恩也是如此,据说他听到这段所谓的跨种族恋情后,第一次心脏病发作,而当时美国大部分地区的种族隔离是合法的,跨种族婚姻是被禁止的。“哈里·科恩说,‘你不要再见这个人了’”诺瓦克回忆说,“当有人说了那么肯定的话,这反而让我更叛逆。” 但她强调,与戴维斯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浪漫的,尽管戴维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我不想伤害他的感情。”他们继续出去玩。不过最终,科恩通过中间人,威胁要摘掉戴维斯的一只眼睛。“那时候,我为了他,就想,‘我最好不要见他’。”
1958年,科恩因第二次心脏病发作而去世。“他去世的时候,我很失落。”诺瓦克说,“因为他真正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做出明智的决定。” 她做了一些糟糕的决定——拒绝了《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江湖浪子》(The Hustler)和梦露未完成的遗作《濒于崩溃》(Something’s Got to Give)。但是,她坚持认为,科恩去世后的哥伦比亚公司“除了我不想参与的性感电影外,根本不知道该让我出演什么。”她补充说,“我不会把时间花在等待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上,因为我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是待在那里。”在1964年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的《红唇相吻》(Kiss Me Stupid)之后,她的演艺生涯已经成为过去,后来只不过偶尔拍摄了少量作品。
诺瓦克曾在60年代中期与演员理查德·约翰逊(Richard Johnson)短暂结婚。1974年,当她需要治疗一匹阿拉伯母马时,遇到了马洛伊。两年后他们结婚,她开始陪他出诊。“我觉得自己很有用。”她说。客户意识到医生的妻子是谁了吗?“事后很多人都说,‘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哦,我的天,不会是吧?’我很喜欢这样。”
但是,诺瓦克说,当她离开好莱坞时,她更多的是“想表达我的感受”——她得到了一份诊断书,帮助解释了其中的一些原因。“当我发现我是躁郁症时,我想,‘嗯,是的,这是有道理的’。这样我可以理解我的很多行为,如果你知道如何处理它,它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补充说,“没有比画画更好的方法了——让内心释放出来。”(她说:偶尔吸一吸大麻也很有帮助)。
诺瓦克几十年的艺术——以水彩、油画棒和油画的形式——于2018年首次在俄亥俄州扬斯敦的巴特勒美国艺术学院公开展出。诺瓦克将她的作品遗赠给学院,今年他们出版了她的书,其中包括受《迷魂记》和最近的#MeToo运动启发的绘画作品。(“是的,我有过#MeToo的经历——不是和哈里·科恩,而是其他人,制片人之类的。”她承认道。)
这位前女演员——在与哥伦比亚公司签约之前,她曾获得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奖学金——考虑如果她没有在《万事如意》的拍摄现场从人群中被挑选出来,她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我可能会去画画,做的就是我现在从事的艺术工作。”诺瓦克说,“我也可以有更多时间花在这方面。”
|原刊于《好莱坞报道》(The Hollywood Reporter)三月刊
|翻译:小双,业余迷影人、自由译者,已翻译电影文章数几十万字
|中译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壹影誌”(ID:iCine_Maga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