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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卢卡·瓜达尼诺(Luca Guadagnino)展望电影的未来(作者:Thomas Flew)

Luca Guadagnino |© Photography by Rich Fury

Thomas Flew(以下简称“TF”): 电影需要被拯救吗?

Luca Guadagnino(以下简称“LG”):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因为它会导向很多而且截然不同的方向来回应。用最乏味可陈的典型媒体式的回复会是:“毫无疑问的,电影需要被拯救。就像所有的艺术表现形式一样,我们需要确保它作为社会的一部分、作为一种行业,以及总体上作为一个共同体的存在,我们确保艺术受到敬重和保护。”

同时,这种对电影需要帮助的态度——仿佛电影是一种需要保护的濒危物种——对我来说是一种短视的观点,因为尽管我非常努力地积极确保我和我周围的每个人都理解电影的重要性,电影本身并不需要被拯救,因为电影是一个先于我们并且也会永存于我们之后的存在。

TF:是什么或是谁让你对电影的未来抱有希望?

LG:这并不算是一个刻意讨好的回答,但是像《视与听》(Sight and Sound)杂志在出版了近100年后仍旧存在的事实给了我希望,因为要保持杂志这种已经被大众几乎完全忽视的媒介的活力,并能持续保持这种水准,这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同时我想说的是,我依旧看到杰出的电影人层出不穷。2020年底,在我担任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San Sebastian Film Festival)评委会主席时,我看到了来自格鲁吉亚一位出色电影人的处女作,那并不算什么秘密,我是如此着迷和享受于迪亚·库伦贝加什维利(Dea Kulumbegashvili)的《开始》(Beginning,2020)所展示的洞察力和想象力。

当你知道尽管有着愚蠢的行业规则和平庸的所谓“内容”概念,但还是存在着这样的一部电影,而且是从非凡的角度来藐视这种平凡,你就知道存在着这片希望之地,或者说它不仅仅只是存在着希望,也是反抗和战斗的阵地。

TF:如果你能带回在你年轻时代电影文化的一件事,你会带回什么呢?

LG:80年代的伟大电影——那是里根-撒切尔时期、难以置信的因循守旧的十年——那些尝试触摸到电影语言真实感觉的电影人创造的伟大电影中存在的对抗手段。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激进主义意识被破坏的地方。似乎存在着一种百花齐放的假象,但在某种程度上,一切都需要完全符合主流文化的要求。

在80年代好莱坞的主流电影中,像约翰·兰迪斯(John Landis)、乔纳森·戴米(Jonathan Demme)和乔·丹特(Joe Dante)这样的电影人都在传统好莱坞体系内工作,但他们确实制作了非常激进的电影。像《颠倒乾坤》(Trading Places,1983年)这样的电影,是对普莱斯顿·斯特奇斯(Preston Sturges)的电影如此神奇和美妙的致敬,同时也是对资本主义是什么以及我们如何与之斗争的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寓言。当你今天看到一部在摄影棚或流媒体系统内制作的喜剧风格电影时,它往往流于媚俗而且非常令人失望。

我们现在所处的政治氛围是极为敏感脆弱的。每个人都易受影响。由于社交媒体的无孔不入,电影行业非常不希望与社交媒体的易感性产生任何冲突,所以趋向于制作那些看上去更为激进但实际上却愈趋落后和保守的电影。

TF:你如何看待电影和小屏幕之间的关系发展趋向?

LG:我们是否还在争论电影意味着什么的概念,以及与个人家庭录像或电视体验相比,影院体验意味着什么?这种对话一直在持续着没有中断过。

电影早就已经被预测为永远死亡了。记得在我14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来自巴勒莫[1]意大利的一个省的伟大电影人弗兰科·马雷斯科(Franco Maresco),他当时就告诉我说,“电影已经死了”。而在30年后,我们依旧看到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拍摄的这么多伟大的电影,它只能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不,电影并没有死亡。死去的是在知性上保持真诚的能力。还有电影,也有那些被流媒体伪装成电影的内容。我不相信流媒体是在做电影的生意。我认为它们只是在做内容的生意。

TF:需要做些什么来提高人们对电影史财富的认识?

LG:当我14、5岁时,我是通过《布杜落水遇救记》(Boudu Saved from Drowning,1932年)这部电影发现让·雷诺阿(Jean Renoir)的。我去图书馆查找所以关于让·雷诺阿的文章,我开始和比我年长的人谈论让·雷诺阿,我找到了一些关于让·雷诺阿的书。

如果今天14岁的孩子想了解让·雷诺阿是谁会有很大的好处,他可能只要花一个星期就就能深入导演的世界,把我花了好几年才建立起来的所有联系都能完成。同时,他们可能会也变得像蜜蜂采花一样,只执着于不停追逐不同的花朵,而不喜欢深耕于一朵花到足够长的时间去深入了解它。

好处是,你可以有机会获得很多信息,你可以获取很多研究成果,你甚至可以得到那些已经存在的文本——你可以比我们过去更容易看到电影。不过坏处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数字超文本和知识的即时性可能会给你一个假象,即你知道比你真正掌握的知识要多得多,并且它会创造出一排肤浅的“迷影者”(cinephiles),而直接从字面上来了解我就知道“迷影者”不应该是肤浅的,他们是具有痴迷精神的。

TF:电影经典(the film canon)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LG:电影经典就是我的生命,它是我生存的意义所在。

TF:2031年的电影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LG:如果我回到十年前2011年,我想我可以回答。十年里,我们看到了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的最后一部电影[2]指《我和你》(Me and You),那是十年中最感人的电影之一。我们也看到了迪亚·库伦贝加什维利的《开始》。

我们看到了成堆的垃圾和大量的宣传。所以我认为我们还会看到一些伟大的电影和一堆的垃圾。海量的垃圾。我认为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像电影《机器人总动员》(Wall-E,2008年)里的星球。但我认为会是人类,而不是机器人在垃圾中播种,让花朵在垃圾堆中绽放。不过垃圾会在那里,会有很多垃圾。那里充满了垃圾。《视与听》杂志将不得不在垃圾堆里东寻西觅,寻找那些凤毛麟角般存在的依旧绽放着的花朵。

References[+]

References
1 意大利的一个省
2 指《我和你》(Me and You)
Thomas Flew

英国电影杂志《视与听》(Sight and Sound)编辑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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