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对执导他的第一部英语电影感到忐忑不安的话,那么从他选择讲述的故事中是看不出来的。《隔壁房间》(The Room Next Door)是一部关于死亡和友谊的细致入微的沉思录。它是一部平静的室内剧(带有一丝微妙的政治评论),关注着重大情节,却避免了戏剧性,影片由蒂尔达·斯文顿(Tilda Swinton)主演,她扮演一名身患绝症的记者,她请求一位老朋友,一位作家英格丽德(朱丽安·摩尔 Julianne Moore 饰),在她的自我安乐死前的几天里陪伴她。
“我已经被缩减成很少的一部分,”玛莎(斯文顿饰)说道,她在环游全球报道战争和悲剧之后,已经被癌症侵蚀得不成人样。由于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在纽约文学圈的朋友有交集,英格丽德对玛莎突兀的请求感到惊讶,她想知道为什么玛莎没有选择更亲近的人陪伴。但阿莫多瓦尔并没有强调两人之间的疏远关系,也没有常识去赢得我们的同情,他巧妙地将她们的友谊置于一个微妙的位置,将死亡塑造为我们耳濡目染的事物,但我们还是会在这部电影中更深入地了解它。
玛莎和英格丽德住在一栋租来的具有现代装饰风格的房子里,房子位于纽约州北部树木繁茂的地方。《隔壁房间》——这个标题源于玛莎希望英格丽德在她死后陪伴着她,尽管不是在她所在的房间里——并非是一部发生在僻静的房子里的二人戏剧。阿莫多瓦这部电影改编自西格丽德·努涅斯(Sigrid Nunez) 2020 年的小说《你在经历什么》(What Are You Going Through),不过他将情节做了些调整,比如两人首先是在纽约市重新取得联系,然后会见了一位前情人(约翰·特托罗饰),他警告英格丽德协助自杀的法律风险,还加入了一些说明性的闪回,以及小说的最后几章内容,警察出现了,之后还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关于城市的场景暗示着阿莫多瓦对纽约早期艺术家和名流的时代充满了甜蜜的迷恋,当时,正如一个角色所描述的那样,“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晚上”。
英格丽德和玛莎都是博学多识的女主角,这有助于解释一些影评人认为阿莫多瓦不适应英语而展现出来的文风。但每个女人都在思考如何表达自己的人生故事,属于自己的成功、爱情,以及死亡的意义。《隔壁房间》在处理痛苦和身体,以及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生死之别方面,与阿莫多瓦的电影《痛苦与荣耀》(Pain and Glory,2019)相呼应。作为经典好莱坞电影的影迷,阿莫多瓦可能也把玛莎选择的最后离去方式想象成她为自己导演的死亡场景;她和英格丽德有一次熬夜看电影,其中包括休斯顿的《死者》(The Dead,1987)。
斯文顿依然是电影界最伟大的旅行者之一,她在电影里带领我们来到了超越死亡的边缘,但阿莫多瓦和摄影师爱德华多·格劳(Eduard Grau)并没有把她拍摄成她经常扮演的超凡脱俗的角色。斯文顿真实表现了玛莎的疲惫和智慧,她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平静。英格丽德在一个高档的书店里为她的最新著作签名,但摩尔更倾向于展现作家对整个过程的担忧,她努力控制自己,却又一次次地失去控制;这位女演员一如既往地展现出角色中脆弱和坚强、恐惧和怀疑的层次。
对阿莫多瓦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病人悲剧的故事。警察对这种安排的反应,突出了法律对有尊严地死亡所造成的干预;导演在公开声明中明确表示,支持安乐死权利。电影中的对话也声明,整个世界都在患病,甚至正在趋向死亡,这更应该允许那些身患绝症的人选择自己的命运。
阿莫多瓦的第 23 部作品听起来可能与他的其他作品有所不同,但这部最新的“晚年电影”展现了他一贯的高水准设计:玛莎桌子里装满小饰品的抽屉,玛莎为命运之日精心挑选的色彩鲜艳的服装,以及让人联想到暮色雪球的超凡脱俗的色调镜头。这一次,阿莫多瓦的电影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空间,让我们思考在隔壁那个大房间里等待着我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