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271天
2017年8月30日星期三
片名:女人就是女人 Une femme est une femme (1961),戈达尔
南京,家
南京开始下雨了,黄昏的时候开始享受到第一个秋凉,这时候来一部戈达尔的《女人就是女人》真是让人愉悦。在漫长的观影岁月里,我常会遇到这样的时刻:突然厌倦了“好莱坞的电影”或着所有的“现在的电影”,那么我就会想要看一部“戈达尔的电影”。我的说法是为了洗眼睛,洗去所有电影语言、电影的声音和色彩的陈词滥调。对“戈达尔主义者”来说,不存在一部是烂的或差的戈达尔电影(尽管我并不赞同他在“吉加·维尔托夫小组”时期的政治电影)。
即使不爱(或者有人说“不懂”)戈达尔电影的观众,看到他的彩色电影时,也会被他在色彩运用上的放肆而感到震惊吧。我记得特吕弗在一次访谈中说,只有两个导演胆敢大量使用原色,那就是尼古拉斯·雷和戈达尔,其他人诸如自己,则多半都只能用中间色。戈达尔电影里常会出现正红配正蓝的画面(布景或服装,有时也用灯光和滤镜),这样的色彩本身就足够鲜艳、明亮,并且充满视觉张力,重要的是有一种大胆的美。
《女人就是女人》是戈达尔第一部彩色长片。大玩“新艺综合体宽银幕”概念,以及对好莱坞歌舞片的戏仿和反讽。整部电影充满活力,戈达尔的传记作者柯林·麦凯布说,“这可能是戈达尔最轻松的电影,也许是唯一一部轻松的电影。”当时戈达尔正在与安娜·卡琳娜热恋当中,他们在巴黎进行了绚丽的婚礼,阿涅斯·瓦尔达为他们拍摄了照片,随后还为这对夫妇拍摄了小段默片,放在自己的电影《五点到七点的克莱奥》里面。当时安娜已经怀孕。而《女人就是女人》就拍一个女人想怀孕的故事。(安娜流产之后,戈达尔拍摄了黑白片《随心所欲》,见昨天文章)。
安娜·卡琳娜这时已经完全溶入戈达尔的电影之中了。她扮演一位低俗俱乐部里的脱衣舞娘,梦想是和金·凯利一起演出歌舞片,编舞最好是鲍勃·福斯。不过她本人的歌喉和舞技都平平,平时以出卖色相生活。但是突然她就向同居男友宣布,她要怀一个孩子,男友要参加自行车赛,而拒绝和她做爱,于是就喊来了自己的好朋友前来帮忙。扮演两位男青年都是新浪潮里诞生的明星:布里亚利和贝尔蒙多。影片有着与传统歌舞片大异其趣的歌舞场景,也有可爱的讨论和争风吃醋。
在片尾,布里亚利说:你真是不可理喻(Tu es infame!)。而安娜则回答:不,我是女人(No,Je suie une infame)。看电影的话,会听到法语Infame、infame的发音相近而非常有趣。电影就这样欢乐地打出了结束的字样(FIN)。
《女人就是女人》本来是想借一对老夫妇的宅邸拍摄,将是一部“新现实主义的歌舞片”。根据协议,拍电影的时候,剧组会安排这对老夫妇住进豪华酒店。结果临到开拍这对夫妻反悔了,让戈达尔大为抓狂。迫于无奈只好在摄影棚里拍摄。摄影棚其实更适合拍摄室内场景,墙和天花板都可以随意移动,为摄影机腾出位置。但是戈达尔要求像实景一样,把墙和天花板固定住。摄影棚还有一个特点,是很适合录音,没有任何外部世界的噪音。戈达尔对此也不满意,于是录下了剧组工作时的噪音,放在声道上——在电影的开场就让观众能听见。
所以,这部剧情简单幼稚的电影,被赋予了一种真实电影的记录气质。戈达尔拒绝电影呈现纯粹的虚构,因为那意味着谎言。当安娜和布里亚利在家里准备吵架前,他们对着摄影机说:“来,我们先向观众鞠躬再开始”。当布里亚利和贝尔蒙多卷入三角恋,两个男人准备出去喝一杯时,安娜又对着摄影机宣布:“现在,第三幕结束了,按照伟大悲剧的传统,此时女主角必须犹豫不决,因为她的命运悬而未决。”
即使现在来看,《女人就是女人》仍是一部奇观电影。既虚假但是又纯粹。布里亚利曾说:“戈达尔让我们以现实的方法表演虚假的情景,以虚假的方法表演现实的情景。越是假装,就越显得自然。”(参见《法国新浪潮电影史》)在戈达尔那里,要虚假,但不要谎言。或者说只有让观众看见虚假,才能认识电影的真实。
在这里,摄影机与角色视线之间的关系总是让人意想不到。有时摄影机故意忽略角色,有时又呈现完美的电影的视线匹配、还有时角色想要逃避摄影机、当然也少不了他们看着摄影机。让观众和角色之间见面。就像和观众捉迷藏一样。我觉得对电影有好奇心、有鉴赏力的人都会喜欢它。反正戈达尔也不客气,他借剧中人作出了自己的评价:“我不知道这是悲剧还是喜剧,我只知道这是一部杰作。”
第39周 戈达尔的七段航程
- 狂人人皮埃罗 (1965)
- 随心所欲 (1962)
- 女人就是女人 (1961)
- 已婚女人 (1964)
- 男性,女性 (1966)
- 我略知她一二 (1967)
- 中国姑娘 (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