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新片《庸才》来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参赛的日本导演园子温已经接连两年出现在这里,期间还跑了趟戛纳,cult片怪导演进入国际平台的速度,和他的拍片效率都快得惊人,《庸才》更是跟紧了日本时事的步伐,把漫画家古谷实同名作品里的黑暗少年悲歌变成了对日本震后心灵救赎的思考。
与记者的对话里,园子温讲述了311大地震对这部改编之作的全面影响:“原来那版剧本非常忠实原著漫画,但我不能无视311发生的一切。”《庸才》肩负着呈现日本年轻一代的迷惘状态和励志的作用,但比起把震后的日本描述得井然有序的报道,园子温看到的福岛人没有笑容:“记者的报道也许并没有反映真相,我的《庸才》更真实地表现了日本的状态。”。电影里的少年住田先经历了地震,再次承受被双亲抛弃之疼,他和一群被天灾人祸抛弃的难民一起不得不为自己可能毫无前途的生命加油,园子温因此抛弃了他过去作品里极致重口味的暴力趣味,甚至弱化了原著的血腥色彩:“暴力并不是这个电影的主题”,《庸才》因此成了他最温和的作品。但下一部电影,他准备再强硬一点:“我要拍一部关于福岛核泄漏的电影,把这个事件挖得更深。把坏事放进潘多拉的盒子、企图藏起来不闻不问,这不是希望。”
《庸才》的诞生:大地震改写了剧本
记者:决定改编《庸才》作电影,是发生在311大地震之前吗?
园子温:在311大地震前,我就考虑改变古谷实的《庸才》。其实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剧本已经基本完成了,但这次灾难迫使我重写,因为原来的那版剧本非常忠实原著漫画,但我不能无视311发生的一切、闷头去拍我原来计划拍的东西。
记者:你可有跟古谷实透露过重写主题的想法?
园子温:古谷实本人很大方,他跟我说,“我不打算看你的剧本,否则我会忍不住强加自己的意见,所以只要不看,我甚至一点建议都不会给,但我很期待看到最后的成片”。
记者:漫画版的结局比电影绝望得多,你原来可想过拍一个男主角自杀的结局?
园子温:原著漫画已经出版了十年,这期间日本社会基本是和平、安稳的,漫画里面的话题不太被讨论了;但311之后,整个日本的秩序被颠覆,失常闯入了正常的生活、并成为生活的常态。你如果看过漫画也知道它是非常悲观的,在那个安稳的年代已经显得悲观,在现在已经很很压抑的时刻我觉得反而不需要再去传达压抑的东西了。
记者:住田在绝望中选择走上街头去惩罚坏人,感觉很像美式超级英雄漫画。
园子温:住田想杀人不是因为他想做英雄,而是寻找存在感。这个男孩本来是要自杀的,但他越是反思越是觉得应该在死前起码为这个社会和人类做一点好事,他才想到要去杀死那些真正的恶人。所以不能把他视作《海扁王》里面那种真正的警恶惩奸的平民英雄,古谷实的作品也不是热血的英雄漫画。
记者:开头和结尾在地震废墟的场景是实拍吗?
园子温:我的确去了大分县的震后现场取景,现场环境是写实的,但我没有用拍纪录片的方式来拍摄那段,这个电影是虚构的、戏剧化的,所以我选择了非写实的方式来拍,纪录片是有主题的,我用长镜头拍下那里的情景-我想纪录片不会这样拍-不动声色地给观众看那个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记者:在废墟那场戏我们只能看到他们在大声呐喊和寻找,但听不到呐喊的内容。你告诉他们在废墟要做什么吗?
园子温:那部分的拍摄工作很快就拍完了,因为要赶在太阳出来前拍完,顶多拍了四小时吧。因为片子成本很低,当时现场只有演员和摄影师,有的场面已经超越了导演能指导的范围,演员从来没来过那里,也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所以我只是拍下他们最直接、最真实的反应。
记者:你在电影里用了莫扎特的《安魂曲》,为什么选择他的音乐?
园子温:我记得在剪辑的时候,那段音乐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我希望能忠于那种感觉。我也想过用《安魂曲》合不合适,那样会不会太直白了。但用《安魂曲》不是因为剧情需要,不是主题歌,它不是一个标签,只是因为我要回应我脑海里的音乐。我看过几部电影,他们的音乐都有一个主旋律,经过不同的编排后反复出现,我觉得那种效果很有意思、也很想试一下,所以这部电影里出现了莫扎特的《安魂曲》。
记者:维庸的诗歌贯穿在电影里,生活里你热爱诗歌吗?
园子温:其实我在拍电影前是个诗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对拍电影的兴趣比写诗更大。我现在已经不写诗了,但拍电影的激情和动力和写诗是一样的,我投入在诗歌里的东西如今放到了电影,一部电影对我就像一部诗集。
电影“余震”:暴力不是主题 新片揭露福岛核泄露事件
记者:我们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日本民众在震后还能维持良好的秩序,但电影里的日本完全陷入混乱和崩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日本年轻人目前遭遇的状况?
园子温:记者的报道也许并没有反映真相,也许他们展现的只是日本现状的一部分,即使是国内的记者也会写“微笑又回到了人们的脸上”,我拍摄前去福岛县却根本看不到笑容,所有人还处于压抑的情绪。我想你能明白新闻报道要传达的精神,而我的《庸才》更真实地表现了日本的现状。
记者:《庸才》的暴力程度比起你过去的作品、甚至漫画都减弱了不少。比如住田用石头打死父亲那段,漫画里非常直接、血腥,但电影处理得比较软。
园子温: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调整了我对暴力的理解,不过有趣的是,还是有很多人在采访时说这部电影如何暴力,我不得不去考虑人们对暴力的敏感度。对我来说,《庸才》比过去的作品都要温和,因为暴力并不是这个电影的主题;再说了,有那么多的暴力电影,为什么我的显得尤其出位呢?我也认为,这是我拍过的最温和的一部电影,就像你说的,我不想太激进地表现残酷的场面,像住田把自己父亲杀死的那场戏,它太悲伤了,我不想去强调那种悲伤。
记者:相比现实来说,《庸才》是不是太乐观了?
园子温:没错,接下来我要拍一部关于福岛核泄漏的电影,我未来的作品会更跟紧现实、时事。《庸才》其实某个程度并没有怎么触碰到核泄漏事件,如果涉及这个,那要说的内容就太多了。在下一部电影里会把这个事件挖得更深,我现在为写剧本在进行资料收集,采访了很多人,我想那部电影不会有《庸才》这么乐观。我在这个过程里没有看到太多的希望,但是把坏事放进潘多拉的盒子、企图藏起来不闻不问,这不是希望,只有把事实放到光天化日之下,给予明确的说明才有可能找到希望。这也是这部关于福岛核泄漏事件的电影要做的,它也应该被成年人看到。
记者:因为它的软化,有人觉得这可能是你的转折点,你会像三池崇史、冢本晋也那样,从非主流的暴力电影回到主流。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园子温:我想会有这样的评价出现吧:有人看完《庸才》可能会觉得,园子温你在利用311大地震来玩商业电影的把戏。但这样说是不对的,我也不在乎,管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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