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边上有一条“倒淌河”,据说是文成公主洒下的泪水汇成了这条河。或许大导演郭敬明会管这个叫作“悲伤逆流成河”。《香魂女》里的“香魂塘”也是这么悲悲戚戚的一汪水,两个女人的悲剧在这儿倒影成双。
到First青年影展的头一天,在一座深藏在公园里的影院看了谢飞导演的这部名作。
这是部九十年代的农村片,在陈凯歌和张艺谋的寻根风尚中,它显得很独特。固然谢飞也描绘了农村的种种诗情画意,各种劳作的场景成为了影片隔场调度时的情绪间隔符。但是《香魂女》并没有沉浸在土地崇拜的迷乱当中,也没有外部和内部,现代与传统的搏斗。所有的外部冲击,影片里的农村都接受的顺理成章。《香魂女》是在描绘一场农村内部的资本与情欲的战争。在这片扎根于农业的古老大陆上,这场纯粹内部的情欲,反倒描绘了一场持久永恒的挣扎。
影片最迷人的是香二嫂这个主角,随着剧情的推演,她不停的在要求观众进行伦理的定位。她作为独立女性,是多么让人激赏;她的爱情与童年经历,又多么让人同情;但她的心计与控制欲,又多么的可怕。她远不是《太太万岁》里隔靴搔痒的假人儿,也不是黑色电影里的灰色人物,她是一个怪物,在世俗伦理、经济关系的倒错中产生的怪物。
斯琴高娃扮演的这样复杂而迷人的角色,如今似乎很少能看到了,银幕上充斥的是假模假式的假人儿。但细想下,其实这条脉络并没有消失。First这届的颁奖嘉宾颜丙燕在《万箭穿心》里扮演的那个向往中产生活却最后万劫不覆的母亲,最佳演员黄璐在《盲山》里饰演的那个被拐卖的大学生……
影片以对照重复的结构,讲述了香二嫂和环环两个女人的遭遇。香二嫂作为童养媳嫁给了一个窝囊的瘸子,其精明能干让她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并成为改革开放后新农村的经济楷模。但是,她却利用种种手段,将环环买来嫁给了自己的痴呆儿子。
影片几乎跳过了整个社会主义时期,直接从封建社会,接上了资本时代。封建农村的买卖儿女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债权逼婚,构成了鲜明的对照/重复。而社会主义时期只是隐而不见的隔开了两个时代,好像从来不曾存在。如今我们的社会又有多少区别?农村里的光棍儿依然要买老婆,而上海的人民公园里,父母们结成了“自由市场”,只是不再是挑拣葱姜蒜,而换成了待婚待娶的子女们。
《香魂女》相比很多同时代的电影,实际上,它在某种程度上跳脱了特定时代、特定空间的语境限制,而描绘了一个政治世界的黑色寓言。被强权糟蹋者获得权力之后,往往会借助于之前的强权经验来进行“治理”,从而“新世界”的许诺往往只是一夜狂欢,延续下去的总是一个“复辟”的颓丧“旧世界”。所以,历史的河流就是一条倒淌河,总是盛满了香魂和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