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携《港囧》重回中国大银幕。一圈评论看下来,用我的语言概括如下:大致是说这片就像一个中年男人,打着《致青春》的粉底,穿着一条港片、港乐元素拼贴起来的碎花裙。视角都落在徐峥这个人物身上,我只有一点不满:怎么没人说说片子里的杜鹃呢?
杜鹃是谁呢?故事要从1994年说起。校花(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女神)杜鹃和徐峥是美院时的恋人,因为一个香港中文大学的交换生名额,她蹭地就把徐峥给蹬了。和《中国合伙人》里一样,杜鹃演了同一个角色:若为前途顾,爱情皆可抛。
看到这里,我在想,如果放在80年代,杜鹃这样一个为了个人前途放弃爱情的人物会有什么结局呢?应该会像老牌香港歌星李蕙敏的一首老歌里唱的:你没有好结果。
原来杜鹃是整个故事展开的最大线索:她是那个永远让男人无法企及的缪斯。即便徐峥发达了,他还要去香港寻回自己初恋。头发掉光了,但他发现心还是火热的。片中的杜鹃也有趣,没有因二十年前的背叛有丝毫反悔,反倒一心勾引徐峥来香港参加她的画展。
以香港为道场,杜鹃修炼地越发女神。她的脸成功地像嘉宝那样成为了一个永恒的理念。从1994年美到了2015年,林青霞办不到,戏里的赵薇也办不到,但化妆师不忍心在外貌上动杜鹃分毫。就让她像维纳斯的雕像那样静如处子,女神永不老。
杜鹃一出来,满场观众眼睛放光:这是从梵高画里走下来的女神啊!但杜鹃这样的角色换做《致青春》里的赵又廷,观众第一个上来骂:嫁人可不能嫁给这样赵又廷的凤凰男!当然,杜鹃的家世和赵又廷的家世不在一个水平线,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卖了良心再回来。别忘了,女神这个词,反过来写就成了神女。
平日有些最热衷道德批判的观众看到杜鹃这样的女神也自动屏蔽了她过往的污点(当然,这里的污点,是相对于赵薇这个为爱牺牲自己、秉持温良恭俭让的中国女性的角色来说的)。其实道理也简单,杜鹃是这戏里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者或人生赢家,戏里的徐峥把画家的理想都塞进了胸罩里,到头来毛发不剩,用光头来隐喻理想的凋零可谓贴切。对于戏外的观众来说,年少时的热血正在或已经变质成一滩狗血。所幸,还有一个不老的杜鹃等在那里。
杜鹃在哪里呢?杜鹃在香港。她能一路女神,愈发光彩照人,合理性很大程度上或许因为对于多数国人来说,香港依然是现代、文明、法治、民主等多重价值的参照物。在电影中,杜鹃成为画家的理想要靠香港才能实现。把电影中的个人理想,放在现实环境中,也可以拿来比照上述各项价值。于是,杜鹃的原罪不需要追究了,因为她去了一个更文明、更现代、更能实现理想的地方。
所以,徐峥追的那个青春理想的梦,当然也可以看成一个香港梦。香港是在坠落中,但从坠落的姿势看上去依然有点美。香港依然是大部分中国人的梦,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大陆孕妇要去香港跟人家抢床位呢?
《港囧》里致敬了一堆香港流行老歌,徐峥敏锐地捕捉到,对于台下的观众来说,香港流行音乐曾经构成他们成长过程中的背景音,也是改革开放的背景音。杜鹃是听着香港歌曲,看着香港电影长大的,这一切构成她的人格形象的基础。但除了粤语老歌这样的靡靡之音,我们的集体记忆中似乎还有《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样风云鼓荡的气象: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是杜鹃这样的人吗?
二十年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老了。谷建芬老师心里还有一个80年代的梦没有破灭。在《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过去20年后,写了一首《二十年后来相会》,依然是80年代初的玫瑰色的气象,歌曲中的新一辈继承自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那时的你,那时的我,那时我们再相会,跨世纪的新一辈!
算了,2015年的你我早不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了,世纪初的那点大气象也侧漏得所剩无多,莫不如改成:再过二十年,不必再相会。过了二十年,会了也白会。
【原文首发于《荷兰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