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推动社会改革并笃信个人价值的苏格兰纪录片先驱约翰•格里尔逊曾“仰天长啸”,“我视电影为讲坛,在自觉地以一个宣讲者的方式来利用它。”成立于1951年、冷战时期的柏林电影节是此言论最佳的实践者,它视自身–一场为全球关注的电影盛会为有效影响公共舆论最好的媒介。
它以“向东方展示自由世界魅力”为目的诞生,多年来数次上演“抗议与被抗议”的撕扯,使其饱受指责,有言论甚至称其“轻艺术重意识形态”。也因为这个目的,诸多中国内地电影曾从这里闪耀光芒,走向世界,作为社会学研究的范本向西方展示古老国度的激荡与巨变。
2011年2月19日晚,第61届柏林电影节闭幕,面对各国记者的关注与追问,它交出了新甲子年的首份答卷,再次旗帜鲜明地将政治进行到底,但它也并非全然盲目,更不是“除政治之外,别无他爱”。它将目光于政治之外,投注给了新导演、新技术与新市场。
将政治进行到底
电影节竞赛单元评审团主席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个人喜好与倾向能够直接决定奖项的归属,柏林电影节的评审团主席向来有鲜明的政治观点,独特的艺术视角,尤其在被同行称作“有趣的德国老头”迪特•科斯里克成为柏林电影节主席后,他钦点的竞赛单元评审团主席都是意见领袖,近几届尤其明显,前年为蒂尔达.斯文顿,去年为以作品的寓言性及影片人与天意的对抗为主旨的德国名导赫尔佐格,今年是“偏好激烈风格”、 意大利名导罗西里尼和英格丽.褒曼之女伊莎贝拉.罗西里尼。
伊莎贝拉主导的评审团,将三大奖项——最佳影片金熊奖、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均颁给了伊朗电影《别离》。诚然,这部讲述在全球化背景下,伊朗普通人当下生存困境的电影在各方面的水准均为上乘,其突出的女性视角,人物状态的细腻剖析,和命运的不可预测为其争取到了各个层面的观众,但一举拿下三个如此重要的大奖,并不符合国际电影节的授奖原则,尤其是最佳影片就已经肯定了该电影上乘的综合素质,以及它对人类生存处境的勾勒与反思,给予多项单项奖,无异于浪费,但此举却正呼应了本届柏林电影节对于被监禁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的声援,以表明“电影的力量”和“电影界的团结”。
去年12月18日,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因其电影描绘了伊朗政府的禁忌“饮酒、卖淫,对妇女的压迫”等,而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并被禁止拍摄电影20年。这是自1979年以来,对伊朗著名电影人所处的最严厉刑罚。
在全球电影人为其各处奔走,并积极签名表达不满敏锐的柏林电影节在获悉消息后,即刻用邮件的方式告知全球记者:“贾法-帕纳西将担任第61届柏林电影节的评委……哪怕他身处监狱,仍将与我们同在”。开幕式上,迪特搬出了一尊空椅代表帕纳西,伊莎贝拉代表评审团致辞:“没有来的才最重要”。其后她宣读的那封来自监狱的长信里,帕纳西说:“……在这20年里,我不能注视和观察这个世界,但我相信:世界没有边界限制,没有民族分别。”于是,勾勒打破边界限制,突围民族分别,展现伊朗现实的电影《别离》,便成为“帮助帕纳西实现梦想”的那部电影。
并非全然盲目爱艺术、爱科技、更爱市场。柏林电影节也并非只重意识形态,而不关注电影的真谛。事实上,柏林电影节深谙电影的本质:集艺术与科技于一身的商品。
爱艺术=爱新人
匈牙利大师贝拉.塔尔也许会觉得此举不公,但当末世哲学遭遇当下困境,当艺术探索遭遇政治诉求,也只能一声叹息。贝拉的《都灵之马》虽然用了贴合现代西方哲学鼻祖的尼采的旷世谜题为主旨,讲述“末日的到来不可逆转,但在毁灭的瞬间,则是生的开始,而生,不过走向死亡……”,但其只获得评委会大奖的安抚,并非全然归咎于政治因素,“自我重复”为其难以洗涤之窠臼,且与“扶植新人,鼓励创新”的柏林宗旨相违背。
柏林电影节对新人的扶植由来已久,尤以迪特•科斯里克于2002年创办的天才训练营广泛地寻找新鲜血液、不放弃电影节的一贯品味但接纳创新,鹿特丹电影节选片人Gertjan指出,“此举革新了柏林电影节,让其变得开放而灵活”。迪特在开幕式前接受我们的采访也表示:“今年新人辈出,在各个单元,有很多新导演参加了电影节。”就主竞赛单元的获奖结果,墨西哥女导演宝拉-马克维奇具自传色彩的处女作《奖励》获艺术贡献两大奖项的赞许,最佳摄影奖与最佳场景设计奖为其还原上世纪70年代阿根廷战时的恐怖气氛,着力颇深,战争的残酷和父亲的长年缺席对孩子成长带来的深刻印记,让观者无不动容。
迪特深谙少数族群、女性视角、新鲜创作者带来的活力,而这股活力能让渐显老态的柏林电影节焕发荣光。
爱科技=爱3D
自3D电影《阿凡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球电影市场后,立体电影便在猎奇杂耍等小儿科之外,获得新生,新3D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得以普及,在美国甚至出现了审美疲劳和制作拥堵。与倡导将成本较高的新3D技术投入到商业片的普通模式不同,柏林电影节此次选择了4部文艺3D电影,向世人展示了3D电影新的可能性。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两部来自德国知名导演电影的最新纪录片,维姆.文德斯记录“现代舞第一夫人”皮娜.鲍什的《皮娜》以及赫尔佐格记录原始丛林记忆的《被遗忘的梦的洞穴》。
在相关论坛上,柏林电影节就“3D:持续创新亦或昙花一现”来设置命题,激发专家对3D未来发展的猜想,迪特认为,“只有非用3D技术不可拍摄的电影,才有必要用3D去拍”。而将3D与电影的艺术性紧密结合,而并不仅仅呈现其视觉效果,成为柏林电影节重视3D的核心所在。
爱市场=爱EFM
欧洲电影市场(EFM)即欧洲电影市场,是柏林电影节官方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下,只有一个完善的电影工业体系,那就是好莱坞,在其之外,其他市场都在为抵抗好莱坞,保持电影的多元化而持续努力。柏林电影节的EFM是戛纳电影节之外最为重要的欧洲卖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令全球电影发展遭受挫折,好莱坞不再愿意对其他国家的电影做更多尝试,资本也有观望之势。但在今年的EFM上,此种格局似乎有被打破的趋势。据电影市场资深人士表示:“今年的市场较之往年,成家率要高出近10%……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新气象……甚至出现了抢购的难得场面”。
EFM不仅为客户提供最为集中的场地与便捷的交通,与其核心价值观相一致的是,还与全球三大主流电影杂志《Variety》、《Hollywood Repoer》、《Screen》合作,支招新锐的独立电影人,教他们如何向资本套磁、如何融得现金、如何找到国际代理、如何卖出自己的电影。而这一切,并将为柏林电影节打开新的局面。
电影节说到底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能每部电影都求永恒,求流通、求自我循环才最有效。但在电影节上的诸多收获,仍为导演增加了传播其社会理想、生命价值、艺术见解的筹码。
(原文刊於《經濟觀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