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语】
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再次诞生了一匹黑马,张大磊导演《八月》爆冷擒获最佳影片,成为本年度华语影坛最大黑马。无疑,这是继陈哲艺《爸妈不在家》之后,金马奖再次对新一代导演莫大的鼓励与肯定。对我们这群刷爆朋友圈的大陆影迷而言,简直太励志太惊喜了。
而年仅十岁的小演员孔维一也凭借《八月》囊获了最佳新演员。在这纪念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诞生25周年的金马之夜,这枚小小身影的存在,难免会让人想到《一一》中的简洋洋。
在揭晓最后大奖之前,谁也不曾料到会有这个惊喜的结果。或许,对于台湾电影人而言,已然太久没有看到像《八月》这样的电影。即便所有的希冀如昙花一现,也必须牢牢握住这一刻。换句话说,并不是《八月》需要金马奖,而是金马奖需要《八月》。
【剧情简介】
九十年代初的西部小城,结束了小升初考试的晓雷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没有作业的暑假。然而这个自由的,炎热的夏天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红火热烈,更多是平常反复的家庭生活和大把闲工夫……恰逢那年国家开始实施国有单位转型,铁饭碗被打破,晓雷父亲的单位也受到改革冲击,他们生活的家属院里每一个家庭的生活都被改革影响着。孩子们整日百无聊赖,看似平静的大人们,心却像烈日炙烤般燥热。晓雷就那么静静耗着,感受着身边隐隐发生的一切。直到父亲为了生活同其他人远走他乡,家里只剩下母子俩,晓雷才着实感觉到时间过去了,生活不一样了。立秋那天夜里,晓雷家的昙花在院子里悄然开放,像是意味着什么……
【导演阐述】
多年前的一个周日,我去姥姥家吃饭,当时我已好久都没回去过了。80多岁的姥姥瘫痪在床,我看着我的母亲用小勺给老人喂饭,突然感觉恍若隔世……1994年的夏天,姥姥的母亲也同样卧床,姥姥也是这样扶着她的背,一勺勺地将搅成糊状的饭喂到老人嘴里……那一刻我好像真的听到了94年的音乐声和那时经常会听到的火车鸣笛声从很远处传来……叫人恍惚。后来,那个夏天更多情景陆续出现在我脑子里,父亲、母亲、我自己、我们过去生活的院子,和那年被改革影响着的人们。我就像个旁观者感受着眼前的一幕幕,包括弥漫在空气里的气味。简直就像一场白日梦……那一刻我决定拍个电影。
采访:陆支羽
受访:张大磊(电影《八月》导演)
时间:7月23日晚9点
地点:青海西宁FIRST影展
陆支羽:这是你的第一部长片,之前有拍过别的吗?
张大磊:应该算是第一,我之前拍过,但是属于那种…可能我自己也不太愿意承认。
陆支羽:所以《八月》是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长片。
张大磊:对。
陆支羽:今天我看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配乐,我觉得音乐做得特别好。有用德彪西的音乐,是吗?
张大磊:主要是德彪西和拉威尔。
陆支羽:我觉得影片整体的基调比较隐忍,看似阳光灿烂,但在背景里面,它是有一些暗流的感觉,通过音乐体现出来了。
张大磊:是啊,就是这种暗流涌动的感觉,也是我记忆中的感觉。这场放映你是坐在前排吗?
陆支羽:我们今天这场放映是在西宁中心广场,特别接地气的一个地方,就像看露天电影。又正好下雨,大家集体穿着黄色雨衣,有点像蔡明亮导演的《郊游》。
张大磊:好遗憾没能去现场交流,实在是雨太大,又打不上车。
陆支羽:没关系,我给你反馈一下观众提问,一个是关于为何处理成黑白片的问题,当时你是怎么考虑的?
张大磊:其实特别简单,当时选择做黑白片的时候,因为有好多巧合,也有很多朋友问说做成黑白片是不是一个噱头,或者说刻意要一个风格,因为去年吕松野拍万玛才旦的《塔洛》也是黑白的。
陆支羽:这跟两部电影用了同一个摄影师有关系吗?
张大磊:最开始没关系的,就是我在做剧本,实际就是选择做黑白的,但是我们拍的时候,没按黑白的那个去拍,我们按彩色去拍的。我当时写剧本第一年写完了,我要拍的时候去找投资,有好多制片方,或者是有一些前辈们,他们建议我不要做,觉得黑白过审的几率会比较低,就是懂电影,因为我想拿龙标,所以我当时在拍摄的时候是做了两种,现在看起来有些地方实际上是从光感上面、对比度什么是有些遗憾的。
段炼:但我觉得好像你这一版DCP应该是黑白以后又重新调色了吧?我感觉跟我之前看的不太一样。
张大磊:我描写的那种感觉,在我印象里就是黑白,非常简单。因为彩色的话,它有些很多会很具像,可能观众在看的时候会想,会和自己的印象对号入座,这个楼是砖色,车是那个颜色,他可能会去考虑那一些。但是黑白之后,就纯粹的是一个状况,纯粹的是有一个时间感的东西拿出来。
段炼:所以当时为什么没用胶片?
张大磊:胶片没钱买。
陆支羽:你整个片子花了多少钱?
张大磊:我这个要分好几步。前期拍,实际上是我自己投入了有六七万,包括写剧本,我在探景,包括我在拍这个片子之前拍的样片,就完全自费,花了四万多。
陆支羽:大磊导演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待了几年?
张大磊:圣彼得堡,我就本科五六年。
陆支羽:挺长的,那个学校有出过俄罗斯哪些导演?
张大磊:没有,我们学校以前是做工业的,就是各种造胶片,磨个镜片什么的,做这个。
陆支羽:你拍摄《八月》时有没有受到俄罗斯一些电影大师的影响?
张大磊:实际受的影响,不是说俄罗斯电影大师,或者他们那电影美学直接给我的,实际上也是个人经验。因为在那一块儿生活了七年,七年之后,突然一下离家远了之后,对家的那个印象,或者对过去的印象就很客观了,有些感觉突然不一样了,你再加上它苏联以前社会很多国家,它现在生活的方式,包括我们能看到的建筑或整体的感觉,还是有那个影子的,又熟悉又陌生。
陆支羽:是一个特别能激发乡愁的地方吗?
张大磊:对,有乡愁在,而且就是谈到就觉得伤感,非常难受,真的是难受的。因为也是激发了一些东西,包括塔可夫斯基,他的片子在《八月》里面,也有很多他给我的一些感动,就是刚才跟那个,比如说《伊万的童年》或者是《压路机与小提琴》,里面有好多情景是我一直以来这么多年,想要在电影里面呈现的。比如说在《压路机与小提琴》里面那个雨后有一个大锤子砸一个楼房,很浪漫的,我觉得,还有雨后他跟那个工人在一个积水旁边跑,漫步于积水,走到那个橱窗前,他看到一个破碎的镜子里面五光十色的球。
陆支羽:苏联好像以前有一段时间是在电影史上叫社会写实主义,《八月》传递给我的感觉就隐约有点那段时期的影子。
张大磊:确实有那个大时代的背景下,人的命运其实有一点随着时代具体流转。比如那部七十年代的《阿弗尼亚》,就是很城市,苏联电影它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那个城市电影里面有好多的场景,我也是去做过认证,和我父母或者更早,拿着片子,我说咱们国家,尤其是在我生活的环境中,有没有那种?他们说没有,但我就觉得是那个样,就是苏联的那个样。
陆支羽:从个人情感而言,我的生活体验与《八月》有很多共通性,虽然拍的是北方的一个小镇,但身为南方人的我,觉得也有很多南方的影子。很喜欢一些细节上的处理,比如那棵树,比如那个小鸡啄米的闹钟,有很多也是我童年的一些记忆,假如我不看简介,我以为就是讲的南方的一个小镇。
张大磊:对,我觉得可能是这感觉是来自于,我是希望这个片子很静的,可能因为南方,因为我南方没怎么去过,我在想,就刚才加上您的那个形容,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很静的感觉,可以有一些声音会听到,而且那些声音不是嘈杂的声音,比如说有树叶的那个声音,或者是有一些船缆的声音,时间会过的很慢,是这样的感觉。
陆支羽:南方是这样的感觉,南方,我童年的时候,家门口有一条河,河旁边有一棵特别大的树,每年夏天都可以在那儿抓知了,就像侯孝贤的《童年往事》,其实那个树的意象会在很多电影里出现,会特别融入一些生命体验在里面。
张大磊:也许就是那个树的感觉,比如《八月》里的那棵树,就是我的记忆里面,就总是会有树,可能真的生活中没有,就是一个感知上的东西,就没法解释。包括电影整个做下来,我现在都解释不清它是哪个年代。
陆支羽:其实每个人都是根据自己的需要,自己的生命体验,去带入到这个影片里面,看电影都是这样的。
张大磊:还有一个感觉,就是特别强烈的,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有一个访谈我说了,就是一个孤独感,真的是……你怎么讲这个孤独感呢?我曾经解释,孩子的语汇里面可能他没劲,没意思,太安静了,整个环境太空了,实在是不知道去做什么,只能是呆呆地坐在那块儿看着眼前的东西,没有选择。
但是看的是什么?看的就是时间,如果你有事情做,你是感知不到时间的,你只能知道时间过去了,但是这个过去的过程当中是什么?咱们是不知道的。但是小孩的那个孤独感和没劲,可能他偏偏就看到了这个,时间是这样过去的,是有人骑车从眼前经过这样,就是每一个特别细微的点滴,都是能看到。
陆支羽:那个小演员当时是怎么选的?小孩子演戏,其实很讲究灵气,我觉得这个小主角选得特别好。
张大磊:小演员是在我拍那个样片的时候选的,当时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多了,在小学或者朋友推荐都找过,但是就一直都没有很合适的,因为现在的孩子都信息量太大,接触的东西什么可以说不是那么单纯了,相比较来说,知道得太多了。我就想,这可能是一个没法完成的事儿了,但是就是在那个拍那个之前是我一个朋友,他也没当这事儿能成,就给我推荐了一个同事的小孩,打羽毛球的,我就去了。
然后我一眼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可以,因为他打球的时候特别矫健,但是只要教练一喊停,所有孩子都是聚到一起玩iPad,或者就是在那个体育馆里面跑,唯独他就坐在那块儿,我说这孩子有意思。结果锻炼完了之后,我有他父亲的电话,我一打,就是他,特别的棒,我觉得包括他的形象也是跟我想的那个是完全合拍的。
陆支羽:所以他生活中也是这样一种状态?
张大磊:他生活当中特别倔实际上,我们做他工作,他其实是四年级,这个我在当时考虑小雷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是希望他小一点儿,我是希望他瘦弱一点儿。
陆支羽:你从他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吗?
张大磊:对,有一些。而且我希望他能瘦弱一点儿,瘦弱一点儿,而且是有他自己的那个想法这样,后来一聊他还真是这样,就是他有这个气质。
陆支羽:就是拍片的时候,演员把控上有问题吗?小孩演员其实一般很难去调度。
张大磊:我觉得他还行,就是整体上还可以,因为片子里面他的状态,其实就是他的常态,我们做的无非就是说,让他跟所有演员都熟,就是不会陌生。
陆支羽:住在剧组里头,跟大家都变成一家人?
张大磊:对。我们做的工作就是两个,一个就是让他和演员熟。再有一个,因为孩子都有玩儿的天性,就当家长,想玩儿的时候,但是你要工作,怎么样来把这个事儿完成了,就是一个家长干的事儿,还不能让他生气,其实就做了一个这个。实际上在剧情当中,在拍戏上面完成的东西没什么,他很聪明的,他会理解,这是远远在我意想之外的。
段炼:张晨老师怎么选的?因为我记得张晨老师好像原来演的剧本?
张大磊:没有,张晨是这样,我们是很多年的兄弟,他是我一老大哥,很多年前在呼和浩特我们玩儿乐队,他是我们的前辈,包括他现在都是在做音乐。
陆支羽:关于电影的结尾,你能解释一下吗?就是从黑白转到彩色,带入你们拍摄的一些东西,就是很多人或许会以为是花絮,但是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张大磊:结尾我觉得我要解释两个事儿,第一个为什么要加这景物?包括片尾的那句话,就是此片献给我的父辈,这句话都是我在做后期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其实拍我对那一辈的感觉没有那么强,就是完全是我的视角或者是孩子成长起来的一个视角。但是我真正到拍的时候,包括拍的过程当中,好多父辈的人给我的帮助,包括我的父亲,真的感觉这个片子里面是有太多太多事儿要抒发的。包括片子里面的主角,甚至从孩子,我的中心篇叫做父亲,其实一直是孩子的中心。我才明白,我真的是要在说我的父辈,他们是怎么样面对一个这样的变化,所以就这样的完成了片子。
完成之后,字幕加上,我觉得这个不是很够,我觉得应该更明确一些,就是所谓的片尾昙花的开放,包括我的父辈是怎么样承受和面对这种变化,他们对家庭的那种责任感,包括他们既要面对,又要妥协自己,还要表现的从容这种,各种东西放在他们心里面,他们怎么样去应对,我觉得这个是要给他们一个收尾,就是仅仅的说是小磊的父亲走了,这个不够,我觉得应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给点儿颜色看看,就加了这个结尾。
自然都觉得它应该是彩色的,而且在片子里出现演导演的那老头,演摄影师的那胖子,那真都是我的前辈,都是电影厂的前辈,是一个致敬的东西。这个实际上跟去年的那个《告别》其实有一点相似。
陆支羽:从迷影的角度可能你会有致敬的意味,我印象中就阿巴斯《樱桃的滋味》结尾也是这样,它是一个间离效果,他最后要死亡,结尾却抽离回剧组现场。包括我喜欢的费里尼的《船续前行》的结尾也是这样,所以就我看来有这个意味在里面。我觉得是一个作为中国电影跟国外经典影片的一个很有趣的互文。
张大磊:这解读我得记录一下,我可以偷一下。但实际上作为我来讲的话,可能就是刚才我想,真的是这样。
陆支羽:你说的给他们点颜色还挺好的,我觉得你应该是更倾向于以感受力去拍电影的导演。
张大磊:对,应该是有,否则的话,我觉得有点儿,就是情感上对不住父辈,就像今天有人在问,今天那个电影院的放映有人在问,就是说为什么会把父辈他们表现那么懦弱?实际上就是这个问题,我觉得是一回事,并不懦弱,他们基本上是呈现出来了……
陆支羽:所以这个片子有什么遗憾吗?
张大磊:遗憾挺多的。实际的各方面条件的制约肯定有资金的问题,资金问题也包括经验的问题,直接损失了很多东西,但其实也提升了我这个片子,因为剧本里面有好多旁支的细节,在最终完成的时候没有实现,其实它是好事儿,它使整个的东西更单纯了,叙事性它没有那么强了,其实以前是有一定的线索。包括三哥什么这些人都是有一个结果,但是就是因为没完成。
陆支羽:我觉得反而更有意思,其实太完整的东西,它没有缺口,我觉得需要有一个出口,让这个片子更加有开放性。
张大磊:对,其实还有一个遗憾,我觉得我总是谈影片之外的事儿。还有个遗憾是这里面全景很少,其实那个空间我是希望有更多的展现。包括我们选择的环境,实际上它真实的生活就是那样,还在保留着,特别好,但没办法。
陆支羽:那为什么没有呢?是因为?
张大磊:是因为院里全是车,可能有几十辆车。但后来去协调的时候,人家结果就是挪一辆车给我三百块,否则就不挪,就是这个是特大的遗憾。
段炼:那是车主,还是物业?
张大磊:车主,那小区没有物业。然后就是我们在拍摄完了之后,有很多类似的小区纷纷就拆了,实际上我对那个小区特别有情感,并不是说是以前在那种环境生活过,而是我真的觉得,包括我今天来到西宁,我看有好多那样的建筑在,真的,就是你一看进去,他里面就是有生活的,就是有生命在里边的。
段炼:对,新疆还有防空洞,都在,防空洞。
张大磊:就是有生命在里头,没法解释,尤其晚上,那个灯亮起来,还是灯泡亮起来之后,身上麻麻的,就是这回没有特别完美地把这种东西呈现出来。
陆支羽:这个片子之前有投过其它国外的影展吗?还是说FIRST就是第一个?
张大磊:对,FIRST第一个,真的是第一个。其实在报FIRST之前,我都有点儿失望,就是没有太大信心,真的是没有太大信心,因为资金断了,还有好多问题。
陆支羽:我印象中,在《八月》里面有一段关于杀羊的戏,在万玛才旦《塔洛》里面也有杀羊的戏。
张大磊:刚才还有观众在问那个杀羊,特别有意思,那个观众提问说,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孩子在看杀羊,羊的肚子里装满了香料,我说那个实际上不是香料,这个解读的时候真是有意思,他觉得是装满了香料,那个气味什么的解释半天,我说实际上不是那样的。
陆支羽:就像我们南方的小孩也会看,就是特别爱看杀鱼、杀鸡这些,特别有生活气息的感觉,小孩子的好奇心,他想看肚子里面有什么。
张大磊:而且我印象里面,每次看到杀羊或者杀猪或者什么,都是那地方特空旷,有时候是羊毛特足那样。反正也没法解释那个事儿。
陆支羽:导演给我们推荐一下你最喜欢的十部电影吧!可以从你喜欢的导演入手。
张大磊:那就顺着时间捋吧。我觉得第一部应该是一个叫《我只留三次泪》的电影,导演叫琪琴高娃,八几年拍的,是方超和朱时茂演的,它是越战背景。那个电影给我的,这个《八月》里呈现的孤独感,那种空的感觉是那个电影给我的,我是在六岁看的那个,因为他讲的是一个孩子很孤独的徒步去战区找他的父亲,然后中间经历了好多小城,就他一个人,他会听到各种各样的音乐,有什么《让世界充满爱》,就是他一个人走进一个礼堂,特别孤独,看到一帮穿着白衣的姑娘在舞台上排练,那个感觉我是忘不掉的,这是第一个。
如果再往后的话,应该是《燕尾蝶》。这是我在搞乐队的时候,已经退学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偶尔找见《燕尾蝶》,当时因为里面的乐队,后来慢慢的感觉到里面好多之前没想过的东西,就开始看电影了,这是《燕尾蝶》。再往后就是《四百下》,《四百下》可以说是确立了一个我对美学的视角,因为之前都看得很乱,大师我都看,什么风格都看,直到《四百下》看到了之后,觉得我是要选择这样的一种东西,很简约,了解了巴赞这个系统的东西,一系列。
之后是《压路机与小提琴》,还是回归到刚才我说的那个感觉上的东西,五光十色的那些场景。再往后,我想想,往后应该是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他的所有电影,比如《波希米亚人生》、《没有过去的男人》,还有就是印象比较深的短片里的那个,就是《狗没有地狱》,就是《十分钟年华老去》那里面的。
再往下说,就是李沧东导演的《薄荷糖》和《绿鱼》这两个。差不多就是这些,我能想到的。
电影《燕尾蝶》剧照
陆支羽:会有小津的吗?
张大磊:小津是这样,我对小津的电影喜爱全是片段性的,并不是说有某一个完整的,我对他的片子会有特别好的一个感觉。包括我拍《八月》的时候,其实在之前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我希望能把好多我喜欢的片段能拍成一个电影,就是我总是觉得不过瘾。包括看《牯岭街》的时候,有好多片段我是迷恋的,比如说那个小四和那个姑娘,他们到了一靶场,远处是有人在打靶,他俩就坐在那块儿闲聊,那种感觉。包括《童年往事》里面有一个场景是学校还是什么屋子里面,在放音乐,旁边是树。
但是在这些我喜欢的电影里,包括小津电影有好多的空镜,包括《东京暮色》里面,孩子们放学远处有轮船,有火车。但是这些仅仅是他们电影里的某个片段,我是特别希望在一个电影里面,基本上都是用这样的片段来组成,所以对小津,其实它对我是一个整体美学上的影响,但是你要说他的电影某一个,还只能说《父亲在世时》,那是我一直也会向别人推荐的。
其它的,锡兰我也喜欢过,看他的那个《小镇》,我曾经喜欢过。
陆支羽:《小镇》当年是跟《小武》一块儿参加柏林电影节的。贾樟柯当时也在柏林看到了《小镇》,他说我不知道这个导演是谁,但是我从《小镇》中看到了我的汾阳。在你的片子里面有很多电影院的场景,是因为在大院生活的时候有很多迷影经历吗?
张大磊:对,包括我在《八月》中选择的在影院播放的片子,一个是陈佩斯那个三部曲《爷俩开歌厅》。还有一个是夏钢的那个《遭遇激情》。我刚才还有说,其实九十年代的城市,中国的城市电影我特别喜欢,就是整个那一批,包括有一个叫《与往事干杯》,还有什么《青春无悔》,像周晓文那些导演拍的片子。一方面是我们童年经常看,那时候制片厂逮住一片子就使劲放,从看不懂到最后没办法只能看,到可以唱它的主题歌,到背台词,这是一个经历体验上面的记忆力的东西。就这些如果引申的话,还是归集到我对八九十年代的那个迷恋,实际上。
陆支羽:你的第二个剧本已经写出来了吗?
张大磊:在《八月》之前的,那个时候是想写一个感情的东西,少年情感的东西,但是后来我觉得现在想把它做成一个那个时代的东西,就是1999年左右,西雅图影响了,以这群人来说一个时代。
陆支羽:所以你下一部作品就是这个剧本么?
张大磊:对,实际上里面的主人公还叫小雷,就是小雷成长到了一个,我不愿意说是青春期。
陆支羽:四百下。
张大磊:我以前叫四百零一下,他有独立思考,等于是独立思考,不管成熟与否,终于有自己的选择了,那个时候,他有了自己的感情,有了自己独立的选择,而且那个时候的背景,在1999年,也可以说是世界之交,我觉得当时特浮躁,一切都特复杂,BB机都过时,开始玩大哥大了,这么大那种,虽然买了却交不起话费,但是还要买,就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了。
文化方面,包括各个方面的呈现,都已经到了一个特疯狂的时候,我是想写那个时代的东西,那是一个冬天的事儿。小雷也到了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折,就是他的补习班,高中没考上,到了一个本来是学生,但是补习班是一个很社会的环境,摇滚乐成了他的一个依靠,他从摇滚乐看到了另一群人,但这一群人又能说明一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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