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的《坚不可摧》(Unbroken)以这样一个镜头开始：蔚蓝的天空迅速变得昏暗，出现了紧凑的战争场面。场景设计优美流畅，让你很快感觉到，作为导演，她更加贴近地狱，而非天堂。朱莉给自己安排了很重的任务：这部影片反映了路易·赞贝里尼(Louis Zamperini)的人生片段，他曾是奥运会长跑选手，后来成为“二战”中的轰炸机士兵，堕机生还后在太平洋上漂流了47天，被日军巡洋舰从海上捞起，关入集中营，受到数年残忍虐待。他的生平是曾经定义了“最伟大一代”的故事之一。
这个故事有着人性的角度与宏大的规模，曾以各种排列组合方式进入各种关于战争的领域，它曾经成为回忆录、小说、虚构电影以及极度真实的纪录片。2010年，它又再度浮现于劳拉·希伦布兰特(Laura Hillenbrand)的畅销书《坚不可摧：一个二战中生存、坚韧与救赎的故事》(Unbroken: A World War II Story of Survival, Resilience and redemption)之中，电影正是根据此书拍摄。朱莉做了若干叙事性的调整，进行了很多压缩，以及一处重要的删节，但主要还是跟着这本书的线索，关注赞贝里尼前25年左右的人生。她还简单介绍了他早期做小流氓时的经历，他是意大利移民的儿子，凶猛好斗，意外成为运动员，发现自己可以跑得像风一样飞快。但朱莉很快就让故事来到了战争的部分。
朱莉追求快速的进展，拍完遥远的蓝色天际，她马上就让你进入B-24轰炸机幽闭恐惧般的世界，很快又受到日军的袭击。已经长大成人的路易在机舱里颠簸，子弹突破了轰炸机的外壳，也打中了里面的人，炮火在机舱外壳上打出一个个小圆点，光亮透进来，就像用铅笔在白纸上戳出窟窿一样容易。这是一个聪明的片头，因为它能很快让你意识到，这个故事是关于生死之间的重大主题，也能让你马上关注路易（由迷人的杰克·奥康奈尔[Jack O’Connell]饰演）。赞贝里尼是长跑运动员，但此时他成了个反应很快的短跑运动员——他卧倒，疾走，同时还在照顾受伤的飞机和人们——这一切马上就能吸引住你。
在影片开头的30分钟里，路易的生活变化很快，他在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上奔跑。看见了杰西·欧文斯(Jesse Owens)的身影，看着欢呼的群众与膨胀的纳粹场面，不禁为之震惊，朱莉用数码特效和蕾妮·瑞芬舒丹(Leni Riefenstahl)那种壮丽而又诡异的风格营造出了这些纳粹的景观。后来路易参赛了，我们则得到一个叙事上的欺骗。他在田径赛场上成绩出色，像兔子一样最后冲刺，朱莉使用了上扬的音乐、回旋的镜头、兴奋的评论，用慢镜头拍摄路易的拼搏和喘息，她把这鼓舞人心的一幕拔得太高，搞得你可能根本意识不到，他其实并没有获得奥运奖牌。
赞贝里尼那天一无所获，但是，这并不能令他在田径场内外的成就减色，或者让他的故事不那么动人。成为奥运选手本身就已经很荣耀了，但是这个不证自明的真理似乎对于朱莉来说还不够辉煌。奥林匹克的场景被夹在战争戏之间，发生在在路易乘坐的飞机失灵之后，飞机堕入太平洋之前。这段奥运的经验说明路易的一生在他脑海中闪回，或者说他从回忆中汲取了力量。但竞赛中的必胜信念有些过度，使得它仿佛不是战争场面的补足，而是和战争场面在竞争，最后仿佛成了另一段剪辑，感觉越来越像一个人的高光时刻纪录。
电影有四个编剧——乔尔·科恩(Joel Coen)、伊桑·科恩(Ethan Coen)、理查德·拉·格拉文思(Richard LaGravenese)和威廉姆·尼克尔森(William Nicholson)，他们勉强才把希伦布兰特篇幅浩大的书浓缩成一部2小时17分钟的电影。这么长的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堪称宝贵，但对于这个人生中的任何一段经历都足以独立成书的人来说（包括一段顿悟人生真谛的故事，电影里没有拍），还是显得短了些。叙事很紧凑，特别是在集中营中的几幕戏。朱莉的工作从始至终很细致，包括堕机后在木筏上的戏。路易和另外两人，菲尔（Phil，多姆纳尔·格利森[Domhnall Gleeson]饰）和马克（Mac，芬·维特洛克[Finn Wittrock]饰）与脱水、饥饿和鲨鱼作战，在令人震撼的一场戏里，其中一人在船上挣扎，最后走向覆灭。和许多演员出身的导演一样，朱莉擅长处理和演员有关的环节，尽管他们一边吐血，一边说着一些陈词滥调。
鲜血流淌的场面大都处理得很谨慎，有时也有不恰当的品位，比如路易在灵魂和肉体之间挣扎。朱莉倾向于模仿大卫·里恩(David Lean)，但在集中营里，这些素材并不合适，因为观众想知道的并不是囚犯在长镜头中列队站好时的模样，而是想知道这些人为了生存，心里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影片结束时，最迫切需要的是一种生命令一切成真之感，是可感知的、可以传达给观众的细节，而不是一个被封存在圣人行传的敬畏感之中的人生。在这部电影中，观众偶尔可能会感受到这一点，有时是通过俯拍镜头和天使般的歌唱声，不过主要是通过路易与虐待狂日本军官渡边（石原贵雅饰）之间变态的亲密感，它让人们看到战争有可能变得多么个人化。
《坚不可摧》被标记为PG-13级（强烈建议家长指导观看）。有战争暴力和罪行。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5年12月25日。
翻译：董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