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电影人的记录片,《乘着光影旅行》总会让我想到《侯孝贤画像》。毕竟,李屏宾和侯孝贤关系太近了,两个人本就是合作伙伴,生活经验相似。再者,当两部片子都出现一些相同或相似的电影片段,记忆总是会混淆起来。当年阿萨亚斯仅拍了5天,而 《乘着光影旅行》则拍了很久,毕竟剧组人马要跟着李屏宾东跑跑,西跑跑,或许,这就对应了首尾出现的蒙古语歌曲——《在路上》。
2009年,金马奖设置了向李屏宾致敬的单元,如同当时的海报,一帮“摄像机人”走在荒野上。分析《乘着光影旅行》的片名,光影是李屏宾的职业,旅行就是他的状态。不过,从英文名《Let the Wind Carry Me》来看,电影简直是在模仿阿巴斯的《随风而逝》(The Wind Will Carry Us)。风儿带着他,不知道去哪;风儿也要带着他,回家。
即便总是处于在路上的生活状态,跟不同剧组在世界各地奔波,但李屏宾一直念家,惦记家中老母。这大概是在讲解他的工作以外,电影所要讲述的首 要事情。从离家的道别到母子间的谈话,《乘着光影旅行》所塑造的李屏宾形象跟众人看法是完全一致的:外表粗犷,内心细腻。当然,也有说他脾气好的,比如别 人问:师傅,你光怎么可以这么打?他不生气。因为即便不是大牌,一般人听了就很容易发飙: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一句了?片场常见的掐架,经常就是这么发生的。
影片开始于《电姬馆》的拍摄工作(《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之一,戛纳六十周年致敬短片集锦),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三分钟,那么对一个电影摄影师来说,他所要需要的可能是几秒,甚至是某个瞬间,如沐春风或者结实地打中你。这种感觉可以来自《童年往事》的开头,也可以来自《恋恋风尘》的结尾。
对李屏宾来说,他觉得摄影师最需要注意的是光,光就像摄影的灵魂。要捕捉光的微妙,那就像陶瓷艺术品,需要时间的捶打。他擅长在照明不足和微 弱光线下拍摄,这个在《戏梦人生》、《海上花》以及《花样年华》里最见功力。影片讲到老房子里的天窗,不禁令我想起了两个自然光和人造光的案例。一是吴念真拍《多桑》,他把重要的对话戏都放在门槛上。在他的记忆当中,老房子光线昏暗,大门就是光亮进来的地方。二是比较近的,拍摄《一页台北》,为了营造城市 的夜色氛围,街道都特地洒了水,地面就可以反射霓虹灯光。
不可否认,我是如此喜爱侯孝贤,以至于觉得李屏宾的最好时光就是在80年代。情感如此,但要从冷冰冰的技术角度去看,90年代掌镜的几部作品 似乎更具挑战、更有难度。侯孝贤作品的摄影师比较固定(杨德昌的就比较多变,人员异动频繁),基本就是早期陈坤厚,然后是李屏宾,陈怀恩在中间参与了几部。中影是台湾新电影的大本营,李屏宾也是体制内出来的。他跟王童合作了《苦恋》和《策马入林》,后一部就是他崭露头角的时候,一同冒出来的还有编剧蔡明亮。离开台湾,李屏宾去香港打磨,老实说,那些东西就没有了他的风格。在适应摄影工作后,他学好了快跟准。再到后来跟国外导演合作的,只能说是敲门砖,那些片子并非导演代表作。
在李屏宾功德圆满的背后,其实也有几件比较想不到的事情。一是侯孝贤走向国际的《悲情城市》,他不是摄影师,错过了master shot的最佳舞台。二是登峰造极、红遍世界的《花样年华》,他居然错失了金像奖,只能在金马奖弥补遗憾。当然,对手也不是吃素的,它正是《卧虎藏龙》。 三是《咖啡时光》、《春雪》、《空气人偶》再到《挪威的森林》,李屏宾在日本相当吃香。他也能不断追求想要的东西,比如在运动镜头为主的《挪威的森林》, 他要了120米长的轨道,来回三次,算是创下了个人记录。
再到如今,李屏宾的至高地位早已是雷打不动。只是从他近些年接手的片子来看,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开工荒,他开始接受一些纯商业片,多少让人有 些意外。电影反复渲染在路上的漂泊感,除了李屏宾依靠车窗的生活记录,另外还有大量关于列车画面的影片剪辑。原来无论现实还是电影,他们的人生却总是在路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