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表演的艺术:斯特拉·阿德勒的22堂表演课》舞台世界不是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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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斯特拉·阿德勒(Stella Adler)
【编辑整理】:(美)霍华德·基塞
【翻译】:李浩

【内容简介】
本书是全面深入了解斯特拉学派表演技法及思想的权威著作。

全书将斯特拉生前的课堂录音与演讲笔记整理为22 堂不同主题的表演课。内容上以斯坦尼体系对情境及想象力的强调为基础,从最简单的“动作”入手,让演员通过对角色及其成长背景、思想情感等既定情境的理解来丰富台词动作,进而借助想象力来激活角色,既是对斯坦尼体系“演员创造角色”的发扬,也是对李·斯特拉斯伯格的方法派过分强调“情绪记忆”之对斯坦尼思想误读的厘清与纠正。斯特拉意在培养演员对生活与戏剧的独立思考意识和能力,做精神的贵族,而非表演的机器,从而凭借对角色的深刻把握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书中完整保留了斯特拉课堂上生动活泼的语气,让读者如临其境,感受到她的激情与力量。

接上期内容:《表演的艺术:斯特拉·阿德勒的22堂表演课》走上舞台的第一步


要成为一名演员,第一件需要学习的事,就是了解戏剧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以有多少种含义。我并非指现今存在于戏剧中的那些低劣想法,而是指已经存续了两千多年的戏剧。

一种文化的定义并非取决于某些人挣了多少钱,或车库里有多少辆宝马车。如果你去参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不会看到有关人们银行账户的展览。使文明得以流传和延续的是艺术,是那些被保存在博物馆和图书馆里的艺术品。

你拥有承载这种具有两千年历史之财富的可能,但你不能传递自己并未接收到的东西。所以,必须以牧师或拉比学习《圣经》的方式研究戏剧。你拥有连接历史与未来的特权。

如果说当今的戏剧是恶俗的,那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是恶俗的。如果你环顾一下美国的话,就会看到:这是一个人们为了五个美分会去偷窃的地方。在这里,杀人没有罪恶感,没有对宗教的尊崇,人们穿戴马虎随便,也不尊重自己的身体。

戏剧将不可避免地反映所有这一切。剧场一词来源于古希腊,意思为观看的地方。人们到这里来,是要观看生活的真相和社会的境况。剧场是一个时代的精神与社会的X 光片。在舞台上,对于“我们是谁”这样的问题,人们不再说谎,比在X 射线下更加真实。剧场的建立,就是要告诉人类生活及社会状况的真相。

两千年前,索福克勒斯写了一出名为《俄狄浦斯王》的戏。俄狄浦斯杀死了一个男人,并和其孀妇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杀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是他的母亲。所有这一切,都曾经有人警告过他,但是他认为可以用智慧战胜命运。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俄狄浦斯做了一些被认为是危险的事,一些威胁到其部族的整体社会生活的事情。

你们现在仍然会觉察到,某些行为会对我们的幸福构成威胁,这就是索福克勒斯所写的。他想教授美德和正义。

我们不必返回到两千年前就能理解这一点。1947 年,阿瑟•米勒写了一出名为《都是我的儿子》(All My Sons)的戏,一位父亲在自己工厂制造的飞机零件的问题上欺骗政府,结果是他可能要对儿子的死负责。把利益放在责任之上的决定,意味着我们所有人、我们中的每一部分都会受到威胁。

阿瑟•米勒想要教授道德与正义。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这就是戏剧的主题。如果你对此不感兴趣,去把学费退掉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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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阿德勒(Stella Adler)授课现场

在这里,你要准备好提出某些重大的问题,并通过表演帮助伟大的剧作家们呈现这些问题,这就是索福克勒斯以来的剧作家们所做的。你所做的准备里,有一部分是必须理解过去的语言,并为当代观众强化这种语言,使其更加引人注目。

你必须意识到,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能量和兴趣,即便是意义深远有重大价值的主题,也会变得平凡而低俗。我们都知道,人类会提及重大问题,也会提出类似讨一支香烟之类的小问题。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总是关注那些琐碎的小问题,是不会长久的。

倾听自己。倾听你的街坊邻里。听到某些实质性的内容了吗?还是仅仅因为从日常生活的小道消息中形成些沉闷的顺口溜而变得自满?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你将学习到如何将所讨论的主题提升至最高点。

我让你们从纪伯伦那里着手准备某些东西的原因之一,是他的作品达到了《圣经》的品质,它具有规格。而在你们中间,大部分人的谈话是空洞无物的。你们所谈论的内容缺乏趣味与活力,甚至还比不上一句“我需要一支烟”。

你们必须理解,戏剧是史诗。它如同自然规律、家庭生活方式、生长的树木一样,博大精深,要去培育它们,而不能将其怠慢。

多年以前,我曾前往哥伦比亚大学。我对建筑学很感兴趣,特别是对加洛林王朝时期的建筑如何转变成为哥特式建筑充满了好奇。我是那种很疯狂的学生,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在百老汇演戏,但我把自己硬拖到哥伦比亚大学,去学习加洛林王朝时期的建筑。

老师是梅耶•夏皮罗(Meyer Shapiro),他是最伟大的艺术及建筑方面的批评家之一。他允许我进入他的课堂,我没有考虑过学费的事儿,我没有把这当回事。没有人找我要钱,所以我在上午十点钟走了进去。(在这方面,你们就不是那么幸运了。我们总是记得让你去交学费。)

课堂上的其他人都是研究生。你知道吗,对于老师第一天上午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研究生和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因为如果不从公元前6 世纪开始,他就不能从加洛林王朝建筑过渡到哥特式建筑。他从公元前6 世纪进入到拜占庭时期,并最终让我们了解到加洛林王朝时期的建筑。

当然,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顺着说:“明白,夏皮罗先生。当然,夏皮罗先生。”随之,我们回家后整夜阅读、研究,以便能追赶得上他的脚步。

有时候,我想自己的学生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他们很有礼貌,总是说:“明白,阿德勒夫人。当然,阿德勒夫人。”但是,实际上他们想的是:“让一切见鬼去吧。”

好了,我们不能让这一切去见鬼。你们要么追随梅耶•夏皮罗研究王朝时期的建筑,要么来作秀。如果仅是作秀,我就是在欺骗你们。如果你想要作秀,那么你就不需要我了。我到这儿来不应该是为了消遣,你们也是如此。在莎士比亚时代,成千上万的人更喜欢看逗熊的游戏,而不是《哈姆雷特》。如果你到这里来仅仅是想要看逗熊,那就来错了地方。去尝试一下世界摔跤联盟的比赛吧,他们既是演员,也是熊。

我和你们谈及这些历史,是为了快速地启动你已经停止运转的工具,唤醒你处于紧张状态的灵魂。

坦率地讲,你阅读吗?如果你没有读过但丁、济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就不能算是真正的阅读,你就无法讨论思想,不知道如何交流。那么,你不过是生活的过客而已。

表演不是今天才有的,它已经拥有两千年的传统。在英国,想要受到尊重,你就必须扮演哈姆雷特或李尔王(King Lear)。

你不在这个传统之内。你的葬礼不会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你也不会成为大英帝国的指挥官或上议院的议员。但是,除非拥有更高的理想,否则你不会感受到真正的伟大。《推销员之死》(Deathof a Salesman)与你的距离就如同你想扮演哈姆雷特一样,你必须为《推销员之死》做准备。如果参与一场大戏的表演,表演的幅度、延伸的广度、自己的存在感,以及你的生命线都必须得到进一步扩展。

除非你指挥过三位以B 开头的作曲家的作品,即巴赫、贝多芬和勃拉姆斯,否则你就无法成为伟大的指挥家。写不出交响曲,你就不会成为伟大的作曲家。同样,除非你按照诗的风格进行创作,否则不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

当《时代周刊》来问我关于我当年的学生马龙•白兰度的时候,他们说:“他是一位伟大的演员吗?”我回答道:“我们都不知道。他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自身,但除非扮演了伟大的角色,否则的话世界上没有哪个演员知道自己是否是一名伟大的演员。”

我们必须还原戏剧的历史目的,将其提升至曾经在全世界存续了数千年的水准。我们要理解剧作家所说的是什么。这些就是规则,是宇宙的规则。这就是剧本创作的本意。

从今天所处的环境回归到我们曾经所处的环境是不易的,对日常生活的怀疑及艺术理想的丧失产生了不敬的环境。训练当代学生比训练上一代学生看起来更加困难。学生们到我这里来,常常好像喝醉了一样,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如此,他们与生活的关系是麻木的。看来,对于现在身在何处、将向何处这样的问题,他们似乎没有任何想法。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有一个基本的需求,就是要拓展自己。有个想要成长的火花,必须使这个火花持续存在。伴随着清晰而努力的工作,你就可以成长,你可以从空虚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被提升,进入到美学上成熟的状态。经过适当的训练,你可以无限地延伸、扩展自己的天赋。这就是我们需要技巧的原因。

我们着手的第一个方面是观看,以便创造出视像,激发要讲述的内容。当说某事的时候尝试看到你所讲述的一切。除非能做到这一点,否则不要开口。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让你们专注地观察不同的红色、不同的蓝色之间的差异,并体验你对它们的反应。一名仔细观察过邮箱上红色漆面的演员,当再次见到它时,不会说:“哈,依我的经验,那就是红色。”他不会把指甲油的红色与刹车灯的红色搞混。

表演不是抽象的活动,演员要使自己处理的每一件事物变得尽可能地真实。如果我带着一把椅子上台,那么这把椅子必须成为关注的焦点,而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物体,它是一个与我产生关联的物体。

有时候,一把椅子可以帮助你明确一场戏。当我们看到爱德华•阿尔比的《贝西•史密斯之死》中的父亲的时候,我们知道每一件需要了解的有关他的事,因为,他正坐在门廊下一件柳枝编制的破旧家具上。我必须要说,关于“你是谁”的相关信息,没有什么会比那件破败的柳条家具可以告诉我们更多的了。它还诉说着其他方面:“在这把椅子上发生过什么事?它曾经是白色的,现在破损了。”

阿尔比的戏是一出关于社会问题的戏,这个社会会让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死去,仅仅因为她是黑人。伟大的蓝调歌手贝西•史密斯去世,因为南方一家白人医院拒绝接收她。

我们没有在戏里看到贝西•史密斯本人,但是阿尔比向我们大量展示了因为皮肤颜色而造成其死亡的那种文化。坐在柳条家具上的父亲充满了憎恨,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并厌恶自己,厌恶黑人,厌恶不愿与他见面的市长。他代表着南方制度的崩溃。我们可以在一把破败的柳条家具上看到所有这一切。

就像我手边这把椅子,我精确地知道它是深棕色的。我知道它背面的每一处划痕。我知道什么地方油漆已经剥落。我知道弹簧在什么位置穿过衬垫。我也知道椅子腿是否不稳了,扶手是否需要加固。

我还知道这把椅子要求我去做些什么,是让我笔直地坐着,还是懒散地坐着。如果我坐在一把沙滩椅上,需要多久,它才能使我对自己身处何处做出真实的反应?

你会经常听到我提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过的话:艺术的真实就是情境的真实,情境处于首要位置,情境统摄着每一件事物,证实着我身处何处。

如果我不能完全了解这把椅子,就会被迫作假。这是演员所能做的最为糟糕的事。我们必须对戏剧文本持同样的态度。必须完全理解它,必须在对其适应之前,了解每一处痕迹和怪癖。必须理解剧本对我们提出的要求。否则,就会因为无法与之交流,而变得虚假。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演员都知道,说谎、作假是多么的轻而易举。演员要做的是用那些真实的事物环绕自己。如果能聚焦于此,就不会受到谎言的诱惑。

演员总是身处特定的情境中。当你站在舞台上,把纪伯伦的思想给予我们的时候,要问自己:“我身处何处?” 回答这个问题,可以有好几种方式。你可以面对现实。可以说,我在西56 号大街斯特拉•阿德勒的学校里,四面白墙的屋子,后面有讲台和窗户,外面的光线洒落在平台上。

也可以展开想象:“我站在广场上,人们都过来听我演讲。”如果要展开想象,就要非常具体。广场周围环绕着什么建筑?你处于这个国家的哪个位置?哪一年?一年中的什么时间?正在听你讲话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穿着什么衣服?属于哪个阶层?这是一个拥有古老历史建筑的广场吗?是公园吗?如果是,你可以看到什么种类的树?有什么品种的花?等等,等等。精力越集中于环绕你的环境,表演就会越松弛。

环境迫使我们观看。具体地说,我们必须知道自己现在站在哪里。我们不会看到不存在的东西,除非你把它们放进来,否则什么也没有。如果演员看到了,他也要让观众看到。这是表演的首要原则,表演必须有视像。

越是出色的演员,创造出的情境就越具体。他总会有一位搭档。有时候,搭档就是需要交流的另一位同台演员。

有些时候,演出的搭档是观众。今天当你站在台上,给予我们纪伯伦思想的时候,你的搭档就是观众。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学生,也是你的朋友,他们会尽最大努力鼓励你,不论真实与否,还会投来表示理解你表演的微笑。

你必须想象出剧院会有些什么样的观众。可能没有人认识你。包厢里可能会有少数老年女士在听台词的时候感到困难。当你站在舞台上,让那些年长的女士听到,并理解你所说出的每一句话,是非常必要的。那就是你的工作。

在你对某个人讲话的时候,不论是同台的另一位演员,还是包厢里的那些老年女士,最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够看到。交流就是让其他人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我说到大树,树上有漂亮的、硕大的黄色柠檬,你能看到吗?你忍不住要看看它们。你在台上说的每一件事物,必须能够如此清晰地被看到。

我指定阅读纪伯伦的《先知》中最受欢迎的短文,因为它们是关于婚姻、孩子、付出、时代、快乐与悲哀这些普遍真理的。如果你学习了一些用本地方言写作的作品,依据它们的本性,它不大容易从你的头脑转移到你的心灵中。这些短文应当开启你和某一思想之间的关系,因为演员必须亲身去涉足作者的观点,而这种关系将会承载演员对思想的阐释。

现在,当你全神贯注地研究某些纪伯伦的思想的时候,必须首先确信它们是足够简单而清晰的,不论多么愚昧无知的人,都能够理解你所说的一切。剧院不仅仅是为那些聪明人而开设的。

你的工作不是向我们展示自己有多么聪明、多么富于经验,多么长于运用文学语言。你必须清晰、透彻地理解纪伯伦的思想,就如同它们是你自己的思想一样。这些思想必须与你密切相关,把它们传播给其他人就像传播自己的思想一样重要。我必须感受到你说出这些话的急迫性。使观众确实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将你所要表达的内容更好地传递出来。

你不是作为一名学生,而是作为一名演员在完成这些事。如果仅是一名学生的话,可以用呆板、迟钝的市井语调说话,边说边盯着自己的双脚。但是现在,就像在舞台上所做的每件事一样,你必须把它们当成至关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当思想进入头脑,你就变得重要了。最好不要去宣讲思想,而是表达它们,使其更易于为观众所理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有用的方式,就是使用那些与“你做了什么”和“你是谁”等问题最为密切的词汇。

短文将会开启你与某种思想的关系。举例来说,纪伯伦曾说过:“当你在道旁或市场遇见你朋友的时候,让你的心灵,运用你的嘴唇,指引你的舌头。让你声音里的声音,对他耳朵的耳朵说话;因为他的灵魂要噙住你心中的真理,如同酒光被忘却,酒杯也不存留,而酒味却永远被忆念。”我们怎样才能进行如此简单而直接的交流呢?以下就是这样一种方式:当你与一位朋友交谈时,仅仅说那些对你来讲确实重要的事情,他将不会忘记。

对思想进行一番解释之后,要对其做出响应。短文开启了你与思想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你还必须使我们认识到,这些思想是带有普遍性的。如果纪伯伦谈到疼痛,我们必须感受到他所描述的疼痛,这种疼痛不是发生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的,它现在就发生就在你身上。而且,不是无关紧要的小头疼,而是偏头痛。

它也许是越南式的疼痛,或是孟加拉式的疼痛。或许是因某个人去世造成的痛苦,那是成千上万年以来显露在人类身上的痛苦,此时,它就在你的体内悸动。

现在,我并没有期望你能完成这些事,你会失败的。不过,那也不错。告诉你个秘密,这是你能学到东西的唯一方式,学习要付出代价。如果失败了,却能从失败中学到某些东西,你就会成长。我已经一遍遍地谈及尺寸感的问题。只有经历失败,你才能达到一定的高度。如果不能从失败中学到东西,你的学习就是失败的。摔得遍体鳞伤,最终将会使你得到提升。

如果六个月内你跑来跟我说,“阿德勒夫人,我想再做一次纪伯伦的练习,现在,我真的理解了它的含义”,我会非常高兴的。从纪伯伦开始,并不意味着这个练习很简单,或不重要。远非如此,从此处开始,是因为这个练习包含了我们即将学习的每一项内容的种子。

谁想当第一个?
好的,罗伯特,有勇气。

罗伯特:纪伯伦谈到了婚姻生活……
斯特拉:给予作家信任,非常好。但是,当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你就代表了他。当你说“生存还是毁灭”时,不能像讲述引言一样对我们说:“莎士比亚说,‘生存还是毁灭’。”你要直接说出这段台词。这也同样适用于纪伯伦。
罗伯特:婚姻将两个人的生活永远地捆绑在一起,但当两人在一起时,仍然应该留出一些空间。
斯特拉:很清楚,但让我们挖掘得更深一些。我需要你对纪伯伦关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概念做出反应。在阐释他所说的内容时,你需要回答很多问题。当婚姻到来时,你是否认为它应当不假思索地一直持续下去?你赞同纪伯伦关于婚姻双方不应该妨碍对方自由的观点吗?每个主旨都要求有一个响应及阐释。

下一个谁想来试试?詹尼弗,谢谢。
詹妮弗:时间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在我阅读纪伯伦的短文之前,经常会看手表,并以此浪费了自己的时间。阅读了这篇文章以后,我学会了享受时光。
斯特拉:非常好,詹妮弗,但是当你说享受时光的时候,你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呢?
詹妮弗:当我走到某处时,我对于事物持有更加欣赏和珍惜的态度。我不再急匆匆地催促出租车司机,也不会急匆匆地阅读一本书。我生活在当下,活得更加充实。
斯特拉:非常好,亲爱的。詹妮弗已经掌握了纪伯伦所写的思想,并做出了回应。这就是我们对于剧作家的思想所应该做出的反应,我们的工作就是去体验、阐释它们。纪伯伦的文章开启了詹妮弗与这种思想的关系,这是舞台上需要的。

最后,我们不会让作家自己站在舞台上。这里需要你们,演员们,加上作者,是你们使思想从逼真的演出中彰显出来。

看到了么?所有这一切都在对你提出要求,所有这些练习都会促使你成长。你必须不断成长,才能成为一名演员。你必须成为男子汉,才可以表演《约翰•加布里埃尔•博克曼》或《理查三世》。必须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人。然而,如果你所知道的一切仅来自于街头巷尾,你就无法出演《海达•高布乐》或萧伯纳的《圣女贞德》。

一个人只有在生命中拥有不间断的活力和麻烦以后,才能登上舞台。正是这一切使你得以发展和提高。

下一课,我想让你们带来一件来自于大自然的东西,详细地研究它,直到你可以站在舞台上,把它呈现给我们。如果是一朵花,你要能够区分中心位置的黄色和叶子边缘的黄色色调之间明暗度的差别。

我还希望你能回忆起这个星期你带来的一种红色、蓝色或白色,在情境中去描述它,也就是说,结合具体环境,讲清楚来龙去脉。

如果是灯罩上的蓝色,你要让我们看到灯罩,它是一个倒置的汤盆形状的塑料制品。在大约3 英寸(7.62 厘米)粗1 英尺(30.48 厘米)高的木制圆柱形灯座上。木制部分的制作并未完成,圆形基座也是如此。台灯放置在一张灰色胶木的桌子上,旁边摆着装有照片的合成树脂的相框。了解了吗?

你把这些物品呈献给我们,使我们了解到这种颜色和这件物品何以出现在一个特殊的时间段里。如果台灯是塑料的,它只能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如果桌子是胶木的,仍然只能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

如果灯罩是丝质的,可能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但很有可能出现在一个非常富有的家庭里。如果桌子是桃花心木的,它可能出现在当代,或是出现在一个老式风格的家庭里,或者在一个专门使用古董家具的家庭中,或是出现在贫穷得只能买得起二手家具的家庭里。

当你表演的时候,需要在你的周围创造出一个具有时代气息的世界。做到这一点的唯一方式,就是尽可能更加清晰地观察自己所处的世界。

我也想让你们引入一些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动作,使大家看到那些我们认为是平凡的,而实际上却是不平凡的东西。

你面对的是这样一种职业,从事这种职业,必须认识到生活是我要的,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桑顿•怀尔德在这一点上有着天才的理解力。《我们的小镇》(Our Town)描述的就是如何真正看到那些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在最后一幕,艾米莉(Emily)已经死了。她观看着自己的葬礼,得到一个重新回到过去的机会,可以在生命的进程中再体验一天。别人劝她不要这么做,但是她仍然坚持,她决定选择快乐的一天。明智的婆婆告诉她最好选择不那么重要的一天,吉布斯妈妈告诉艾米莉:“那就已经足够了。”

她选择了12 岁生日这一天,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妈妈叫嚷着让孩子下来吃早饭。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这些事,而且永远如此。在平凡中,艾米莉(因为她已经死了,在这一天她不能参与,只能观看)恳求母亲:“哦,妈妈,看我一会儿,就像你真的看到我了。”

所发生的一切都十分琐碎,但是艾米莉突然离开了,她告诉舞台经理:“一切都将继续,我们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最后,艾米莉不能再忍受眼中看到的一切所带来的紧张。她问剧场经理:“人类在活着的时候,每一分钟都会意识到生命的存在吗?每一分钟。”

最初,剧场经理的回答是:“不会。”随后他补充道:“圣人和诗人也许可以做到,他们可以做到一部分。”

我们已经认可了围绕在周边的一切。我们接受它。我们不了解环绕在周围的一切已经经历了数万年的变化,改变得如此之缓慢,以至于我们不能觉察到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因此,我们失去了对自我的感觉,失去了对我们来自何处的感觉。也失去了对历史连续性的感知,对历史在每天的生活中延续着的感知。在生活中,你每时每刻都体验着,或者重新体验着历史。

你见到一个人出去买报纸。人类出去买报纸已经有多少年了?几百年了吧?全世界都在发生。买一张报纸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样简单。在你看到它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有自己的历史。意识到历史的存在,会帮助你不只是把生命及相关活动看作是习以为常或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看到一个人带着一条狗在散步。也许是个年轻人,或者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这已经延续了几百年。他用一种特殊的声音和狗交谈,这也持续了几百年。你看见一位男士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这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想想亚当和夏娃,这是多么不平凡。虽然你可能会认为这一切都很平常,这之间有什么不同,需要演员去观察。

你看到一个女人提着食物。你没有看到的是,人们不得不从一开始就搬运食物。具有历史意义的是,今天女人们用塑料袋从超市里携带食物,她们不必再用自己编织的麻袋到地里去搬运蔬菜。

必须意识到活生生的每一时刻的含义。不必去放大,只要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就好。要意识到历史,意识到你就是历史的延伸。

如果以这种方式去生活,那将是非常奇妙的。但是,我们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练习的原因所在。


|本文为后浪出版咨询(北京)有限责任公司官方授权刊载的电影图书试读系列,提供影迷更多接触电影知识的机会。

Stella Adler

(1901年2月10日~1992年12月21日)犹太裔美籍人, 20世纪著名演员、表演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