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在盲目追求正义与荣誉时,
阴暗和残忍的一面曝露无疑。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124天
2017年4月5日 星期三
片名:细细的蓝线 The Thin Blue Line (1988),埃罗尔·莫里斯
南京,家
前两年,英国权威电影杂志《视与听》(Sight &Sound)邀请300多位影评人、策展人、电影人,共同投票选出影史最伟大的50部纪录片。前五位是《持摄影机的人》、《浩劫》、《日月无光》、《夜与雾》、《细细的蓝线》。——对于不太了解的领域,在选择看什么电影时,我还是会求助于一些权威的、专业的著作与榜单作为参考意见。
波德维尔夫妇所著的《世界电影史》在纪录电影章节中,把莫里斯这部《细细的蓝线》视为一部温和立场的纪录片——对纪录片的形式或制作过程进行祛魅,但不质疑纪录片的力量。
不过在具体观看的过程中,我并不是非常兴奋,因为这部纪录片聚焦于一桩我们常说的“冤假错案”。也许是时日久远,毕竟发生在30年前美国的案件。也许是在我们的土地上,这样的案件时见,我们的惊讶与愤怒有些麻木了。
影片内容我也稍微记了一下:案件发生在1976年某晚,在德克萨斯的达拉斯附近的一条公路上,一名警察被他拦下的司机枪击身亡。现场没有目击者,殉职警察的女搭档也没有看清凶手。经过调查警方发现,车和枪都是一个名为戴维·哈里斯的16岁少年偷来的。而哈里斯指认一名叫做兰道·亚当斯的同车者是开枪的凶手。亚当斯当即被捕,并以谋杀罪被判死刑,因为最高法院的否决,被改判终身监禁。而哈里斯因为年龄以及与司法部门的合作而判缓刑释放了。
看这部纪录片需要十分集中精力。因为导演莫里斯抹掉了一些我们常见的直接有用的信息:没有旁白,没有案件推进的说明;没有字幕卡,当受访人出现时,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有当事人,以及案件相关的警官、检察官、律师、证人的陈述。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观点时,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真相。有人说是纪录片版本的《罗生门》。
莫里斯说“我想拍一部关于真相很难知道,但并非不可能知道的电影。”
他确实做到了。他最终用哈里斯自己的声音,承认了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这部电影的上映迫使达拉斯检察院撤销了对亚当斯的所有指控,在13年后恢复了自由。波德维尔写道:这部电影以实际行动,“为纪录片作为发现真相的合法手段保留了一席之地。”
对于兰道·亚当斯来说,这部纪录片的拍摄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虽然后来他和导演之间产生了故事版权方面的纠纷)。莫里斯将镜头对准他出于偶然,他原本对一位达拉斯精神科医生感兴趣,这位医生奔波与德克萨斯各地为囚犯们鉴定是否“在未来有犯罪倾向”,而他一般都会鉴定囚犯“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多数会被判以重型,人送外号“死亡医生”。
在莫里斯发现亚当斯袭警案背后的迷雾之后,他用了三年时间,采访了200多人,最后有24人出现在完成片中。其中有几位和“死亡医生”一样(包括调查员、检察官、甚至州长),怀着对他们想象中的“坏分子”的仇恨,以及不可告人的私欲,一步一步将亚当斯推往厄运的深渊里去。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女证人,平时爱看侦探片,素来将自己假想为正义先锋,同时又为了赏金不惜谎称看见了亚当斯。《细细的蓝线》展示了一个完全人为导致的错误拼图。
我们会发现,当一个人作为个体面对体制的不公平时,是多么无助和悲哀。而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在盲目追求正义与荣誉时,阴暗和残忍的一面曝露无疑。
比如他所拍的模拟重演(reenactments),从各个视角搬演了袭警当晚的过程,还有搬演的亚当斯被审讯过程。“搬演”曾经被认为是不应该出现在纪录片中的。
这些场景,高度的风格化,对黑色电影的模仿,对特写镜头的强力运用,一方面声明这部分不是“真实的”,另一方面把故事说的非常生动和丰富。莫里斯根据故事需要剪入的B级片素材的方式巧妙诙谐,直接引用并放大报刊上的文字和照片所造成的冲击力,菲利普·格拉斯的配乐更是恰如其分的精妙。
拍罪案题材的剧情片导演或许都应该向这位纪录片导演学习。至少大卫·芬奇的《十二宫》在某些片段中有《细细的蓝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