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的一部作品中将巴黎形容为“一场流动的盛宴”,影片也确实有倾向于此的意味。只不过相较于前者,后者更为称颂平淡质朴的巴黎。在让•皮埃尔•热内的诠释中,谓之流动,便是影片所构架的人物生活的大背景和存在于其中的风情与人貌。摄像机掠过的每一帧画面,都饱含着平地而起的震撼与共鸣,皆因导演构建了一个太过完美的巴黎。
每每有人提到巴黎,无非是壮观的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抑或领先风潮的时装秀,充满新鲜与未知。而片中所呈现给我们的巴黎,无时无刻弥漫着古旧的气息,天空和建筑物采用暖黄色调,一帧帧画面如同一张张老照片。连诺奔跑去寻找艾米丽时白鸽惊起飞过,游乐场充斥着孩童嬉笑的声音,街头喧嚣的叫卖声及辽远的蒙马特高地,仿佛就是九十年代末的巴黎应有的样子。
再一次在地铁车站偶然的相遇,使艾米丽在面对连诺时怦然心动。镜头驶过地铁站,跟着连诺的步伐飞奔过街道,登上阶梯,俯瞰巴黎的半边美景,全然不顾后面还在追逐着连诺的艾米丽。霎时间整个巴黎又像是被主角的情绪所附着,显得浪漫而温情。我们就像被带入片中的第三者,幸得窥见这旧日里的巴黎生动安逸的一面。影片的拍摄地点位于巴黎北部的蒙马特高地,终年湿润温暖的海洋性气候孕育了一方水土,那里既有初生洁白的拜占庭式风格的圣心教堂,也矗立着尽是情话的巴黎爱墙。作为一个归属巴黎仅仅一百年历史的地区,却散发着古老陈旧又极具新奇浪漫的气质,让人感到惊诧的同时又不容置疑。
与画面一同变化交合的,还有扬•提尔森为电影桥段精心打造的配乐。据说在导演经人推荐听过那位时年只有三十岁的音乐家的歌曲后,大叫“这就是我要的巴黎的感觉!”,大抵最珍贵的赞美不过如此。手风琴、口琴、鼓声等乐器的奏鸣,带有浓烈的时代感和巴黎的气息,一如听到奈京高的爵士乐,会令人想到三四十年代寂静的纽约街头,扬•提尔森的乐曲,也好似令人漂浮在上个世纪的巴黎上空中一般,内心充满平和愉悦。
如果只是以一叶落知天下秋的心态看待影片,观众定会觉得巴黎的人都是疯子–敏感到极点的约瑟、二十年来坚持画一幅画的脆骨症老人、喜欢收集破碎相片和怪笑声的连诺。巧妙的是,一个个怪人在电影中像是生活在我们每个人身边的惯常的众人,在于影片本身所力图营造的就是夸张氛围,角色性格的放大化也显得不足为奇。
影片中曾出现为连诺指路的行为艺术家,周身涂满古铜色的油漆,全然如同公园里安放的铜像一般。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矗立在一边,下一秒又双目圆瞪地盯着反应不及的连诺,仿佛斥责他又失去了一次与艾米丽见面的机会。在现实的巴黎中,的确有人热衷于从事行为艺术家的职业,大街上拿着一只笤帚当麦克吼上一天的有,在人群中捧着一卷手抄的彼得拉克式十四行诗大声朗诵的亦有。一切难成常规的举动被这座城市包容得近乎圆滑合理,恣意与猎奇中透析着巴黎人特有的价值观。
在故事展开的每一次吐纳与呼吸中,带给观众的也是极为不同的感受。这与巴黎的整体况味有着惊人的契合:它可以是充满欲望的,如片中约瑟和佐芝短暂的爱情,仅凭欲望和互不了解的性格维持,也因猜忌和难以忍受彼此而终结;它也可以是痴狂的,玛姬对出轨的丈夫的痴恋——表现在三十年里仍将他的肖像擦得光亮,裱在墙中央——也为人汗颜。让•皮埃尔•热内当然不会令自己影片的主旋律这般粗俗浅陋,于是连诺和艾米丽恋情的萌发,成为影片恋爱剧情的主打。剥去华丽的壳,存在于巴黎的真实意态的情感,就该是如同两人之间你追我赶的浪漫一般。然而,让对巴黎的所有修辞又不完全存在于此。影片精巧的叙事手法,令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也可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且如曲调般娓娓道来,全无生搬硬凑之意,一切只是因缘际会。电视里关于黛安娜王妃车祸身亡的消息使艾米丽无意中发现了四十年前的小男孩柏图多的秘密,从她把收藏着柏图多童年旧物的铁盒物归原主,在暗处观察着对方的感情变化而露出一抹微笑之时,就注定走上一条“行侠仗义”的道路。此后发生的一切完全存在于艾米丽一个人所思考的世界中,偶有人提点帮助,最终的执行者和策划者也都在于她本身。这样一个人物的刻画和演绎无疑成为了巴黎的典型具象—宁静的外表下暗藏着喧嚣,不起眼的小动作却有着以小见大的气魄。
电影当中有一段精彩的长镜头片段,艾米丽看到却步的老盲人,挽起他的手,一边走过喧闹的巴黎街道,一边向老人描述起周遭发生的事情:“乐队领班的遗孀,她一直穿着亡夫的制服。马头少了一只耳朵,花店的老板在咪咪笑,他眼睛上有很多皱纹。面包店、糖果,闻闻吧。他们在赠送一片片的西瓜,蜜桃蛋糕。现在经过肉店,火腿79法郎,排骨45法郎。芝士店,酸味12.9,原味23.5。一个婴儿盯住狗,狗看着鸡腿,我们来到车站旁的报纸挡,我就送你到这里,再见!”平淡的话语中,透析着的是艾米丽对这座城市的态度,以真心与巴黎同行,笃定而依赖。
故事初始于巴黎宁和多风的黄昏,结束在巴黎温暖潮湿的午时。影片的结尾,艾米丽坐在连诺的单车后,穿过宽阔的街道。镜头一次次定格艾米丽的幸福的笑脸。画面无声,从我的耳边流动过的,是只有艾米丽和巴黎彼此才听得到的絮语。
作者:宋晓璐 西南科技大学广播电视学2013级在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