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场面虐心,视点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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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2014)

在王大夫一刀刀往胸口狠命割去,鲜血一股股溅满整个大银幕时,久经各类艺术片洗礼的我,也终于再难忍受这样的虐心场面,不自觉的将头拧向一侧。旁边的国外观众,又继续正襟危坐不眨眼睛的,又单手遮掩不忍瞥见的,也有低头看手机时间的,这样的大尺度刺激性场面还会再现吗?电影就此走向高潮该转入尾声了吧?

幸好,在开头小马割脖、中间王大夫切胸等超自虐场面过后,娄烨再没让这样的血腥场面来凌虐观众。而那些性爱场面,除了妓女小蛮一闪而过的露点镜头外,其他也就点到即止,甚至还有非常具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床戏风格的一幕。那个年代,我们常见一个男的将一个女的推倒,继而黑场,接着次日清晨池塘里,一滴露水从荷叶上滚落;而在新片《推拿》中,在急促的喘息和颤动的肉体过后,尾随而至的,是南京的大雨、褴褛的荷塘和迷雾的街头。不过,电影并没随着血腥的顶峰转向忧伤的收场。王大夫不过是这所“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技师中的一员,他的故事高潮了、结束了,别人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多角色叙事,或许正是造成电影剧情较为凌乱的成因,一位德国记者表示自己不喜欢《推拿》,因为“视点太多太乱”;而另一位波兰姑娘表示很喜欢,原因是可以“从多个人物以及他们围绕的推拿手艺,了解自己非常陌生的东方社会和文化。”

没有提前看过小说,让我对电影《推拿》的开头产生极大的好感。通过非常清晰明了的闪回手法,小马在失明、自虐、求学过程中建立起的完整性格被充分阐述,温柔的女声画外音抚摸着他,仿若整个盲人按摩院的故事,将从这个“完整小马”的视角开说。不久后,我形成不久的好感就被证明是一次误读,和王大夫一样,小马也不过是电影中着墨较多的另一个角色而已。视点的相对散乱,也就从大量角色的涌入开始显现。除了那个“完整小马”,包括王大夫、店花都红在电影故事中的一些行为都有些令人费解。譬如有盲人同事投诉三轮车公器私用,以及用餐时的分肉场面,就因省略过度,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无从知晓毕飞宇原著里为这个小社群带来的办公室政治,也就让结尾时按摩店的关闭来得毫无缘由。

我无从知晓电影的产生过程,但角色视点上的失衡,或也影响到了表现手法上的失衡。还是那个让我产生极大好感的开头,画外音竟非常具有突破性的带出一座“盲人电影院”,如若闭上眼睛,影院成了收音机里的广播剧,温柔的女声诵读着:“娄烨作品《推拿》,根据毕飞宇同名小说改编,主演……”我自己曾有着盲人影院的体验经历,和朋友一道被蒙上双眼,坐在漆黑当中,听着业已熟悉却突然陌生了的《闻香识女人》和《非诚勿扰》。闷,寂静的闷,是那次体验带给我们的感受。那么,如此创新的《推拿》难道具备着可供正常人和盲人同步理解和感受的野心?然而,画外音和仿照弱视者的主观模糊镜头,依然只是在为正常人欣赏这一独特题材而创造的新鲜技法,随之而来的大量晃动手持摄影,依然非常娄烨。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之前帮助盲人理解画面的那个画外音,在撂下一句“盲人不愿和健全人打交道,他们总觉得健全人是更高级的动物”后,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相较娄烨以往的作品,《推拿》推进剧情的节奏更快了,却依然少不了他最拿手的那些大于叙事的情绪时间。这尤其体现在小马复明的段落,在洗头房嫖娼被警察抓走并释放后,小马又回头找小蛮,正与姑娘缠绵的一位客人一顿痛揍,竟奇迹般的给他带来了视力。在极为微弱的模糊光影中,伴着越来越强烈的声响,他在街上兴奋的疾走起来,跑回按摩店去体会那些同事所不可能知道的样貌,譬如都红的美丽。复明这一段落,是娄烨对小说改动最大的地方,可这番重见光明,却并未给影片抹上一丁点亮色。对于这群已经习惯了黑暗的角色们来说,世界永远以亦真亦幻的晦涩面貌存在着,如同电影里灰蒙蒙的南京街道、破败的深圳出租屋,以及时而压抑时而欢乐的按摩房与舞池。

不要指望这样一个既鲜血喷溅又露点压抑的电影能被嵌上伟光正的龙标,但如若为了过甚,而拿掉或大幅减弱郭晓冬自虐场面,似乎故事逻辑就将再一次大打折扣。

张海律

网名seamouse,曾任职于《南都周刊》、《香格里拉》、《明日风尚》等媒体,目前供职于南方报业传媒集团《穿越Across》,腾讯娱乐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