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题目:An Interview with Gaspard Ulliel
来源:戛纳官网
译者:Feather/校对:Sunrise
在贝特朗·波尼洛(Bertrand Bonello)找你接演之前,伊夫·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这个人物是否曾勾起你的兴趣呢?
格斯·范·桑特(Gus Van Sant)曾经一度想要拍摄一部关于伊夫的电影。我和格斯在他拍摄《巴黎我爱你》(Paris, jet’aime)时,合作得非常愉快。有一天,他和艾迪·斯理曼(Hedi Slimane)外出用餐,看到一张圣罗兰的照片,惊奇地发现我和圣罗兰外表十分相似。对我来说,那是圣罗兰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这个点子勾起了我的兴趣,可随后拍摄计划却被搁置了。所以后来贝特朗的邀约,让我更加欣喜。于是在艾丽西亚·德雷克(Alicia Drake)出版《美丽的陨落》(The Beautiful Fall: Fashion, Genius and Glorious Excess in 1970s Paris)后,我立即拜读了全书,如获至宝。这是有关圣罗兰的著作当中最为出色的一本,深刻地描绘出那个年代的生活。虽说当时我对圣罗兰的作品及生平了解不多,可我知道它们所代表的一切都意义非凡。
贝特朗·波尼洛是如何执导你扮演这个特殊的角色的呢?
与其说执导,不如说他带领着我完成了整个拍摄。在电影开拍前,我和贝特朗见过几次面,交换了彼此的想法,还互换了一些书籍。而另一个有利之处在于,我有幸和其他演员一起参与了试镜。导演给予我最大的自由,正如在拍摄过程中,他也让一些镜头脱离剧本,顺着意外的方向自由发挥,和他的合作过程非常美妙。
你是如何驾驭这样一个复杂且压力十足的角色的?
像所有的演员一样,我尽可能多地做了研究。市面上有许多圣罗兰的照片,可是影像或是录音的存档并不多。伊夫并不太习惯接受采访,更大的可能在于皮尔·贝尔热(Pierre Bergé)对他十分保护。我反复阅读了《美丽的陨落》以及其它几本重要的传记。因为碰巧认识最近购买了伊夫旧公寓的人,我有幸参观了他在巴比伦大街上的公寓。
一切准备就绪后,下一步该做的就是把所有资料都抛之脑后。这部电影并不是纪录片,如果一点一滴照搬伊夫的生平来进行拍摄反而很糟糕。所以,没能和他生活圈里的亲友见面反而是件好事。这样有助于我自由地解读伊夫,诠释贝特朗和托马斯·柏戈恩(Thomas Bidegain)剧本中的伊夫·圣罗兰。这个角色的确让人感到压力十足。当我们开拍时,我觉得仿佛是站在舞台上,当幕布拉开,演出开始后,表演就不允许出一点差错。我们所拍摄的第一幕就是伊夫在工作室第一次登场的特写镜头。我从未参与过这等规模的拍摄,在这之前我所扮演的角色大多是边拍边构建的半成品。这是我第一次诠释已经如此成型的人物角色。
你是如何揣摩圣罗兰独特的嗓音以及他的个人体态的?
大体上,我尽量避免完全的模仿,我希望能够找到我自己的节奏和音律。开拍前,贝特朗发给我国家广播采访圣罗兰的存档。他强调圣罗兰发音特点在于声调温柔却不女性化,这点比较难掌握、不好重现。可一旦我们抓准了那个音调,就再也没重温过那个采访了。由于私下我个人也热爱画画,所以在影片中你所看到画画的场面都是由我本人演出。伊夫身材高挑并且拥有修长的双臂,体格纤细、颧骨很高。为了更接近他的体型,我还刻意减了重。总体来说,在那个时代,男人都比现在更清瘦。在奥利弗·沙特内(Olivier Chatenet)的收藏中,我们找到几套圣罗兰的西装。神奇的是,我穿上之后非常合身,只需做很小的修改。我还得习惯佩戴假发,甚至是几片假发,因为圣罗兰的发型是体现他个性的重要因素,他常常更换发型,每一个造型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几乎像是一顶头盔。他人生中最大的恐惧就是变成秃头。
你是如何理解这部传记影片的?
对我来说,这部电影远非如此。我认为这是第一次有传记电影能够放弃重建名人生平当中每一个重大的事件或者是试图解开名人光环下神秘的谜团。这部影片可以是关于任何一个人的,而这个故事本身依旧魅力无穷。记得在深夜里读完剧本后,我激动得彻夜难眠。我相信这个剧本可以列入我所读过的所有剧本的前五名。贝特朗简直就像走进了圣罗兰的内心世界一般。故事并不是线性展开,而是由一系列重要的场景组成,其中没有一个多余的情节。从某种程度来说,每一个场景都能被拍成独立的电影。这不是一部关于圣罗兰一生的电影,比起他事业上的起起伏伏,电影更关注的是圣罗兰的内心世界。导演以无畏、自由的方式,开启了一趟探究圣罗兰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之旅。
关于圣罗兰的爱情生活,影片焦点放在了杰瑞米·雷尼耶(Jérémie Régnier)所扮演的皮尔·贝尔热以及路易斯·加瑞尔(Louis Garrel)所扮演的雅克·德·巴斯舍(Jacques de Bascher)身上。这恐怕是片中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情节之一。
我和杰瑞米相识已久,他的参与让我安心不少。而他恰巧也刚完成一部传记电影的拍摄,能够给我提供不少珍贵的建议。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的演出让皮尔的角色在强势的外表下更多了几分温和感。相信在大银幕上,观众也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友谊。可就另外一个角色来说,我对路易斯不太熟悉,之前只是在不同场合打过几次照面。他非常友好并且开通。他在每一次拍摄过程中的现场创作能力让我钦佩不已。事实再次证明,外表的相似度是其次的。虽说他们也有相似之处,可是雅克本人个头不高。路易斯把这个角色扮演得活灵活现。在银幕上,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我们之间暧昧的情愫以及相互吸引的张力。这正是导演所渴望的。我觉得当时圣罗兰已经做好为了雅克放弃一切的打算。雅克绝对是一个很阴暗的角色,可他为伊夫所带来的却是另一番天地,他的出现改变了伊夫的生活轨迹,他挑战了伊夫的性格极限,并把他引领到了更疯狂、更黑暗的欲望世界。他的身上包裹着威胁和悬疑色彩,这些让圣罗兰着迷的元素随后都在他的人生及艺术作品中展现无遗。当他们的恋曲告终后,伊夫不得不接受现实重返自己的人生,于是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寻求刺激,比如说毒品或者创作。这样的状态催生出了圣罗兰最为出色的设计之一——1976年的俄罗斯芭蕾舞系列(Russian Ballet collection),在影片结尾观众将会看到这一系列的设计。他作为天才设计师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能够毫无保留地把个人经历与内心情感挖掘出来,投入到独特的作品创作之中。
如此长时间地接触伊夫·圣罗兰这个角色,你对他的设计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么?
他的强项在于能够把女性从刻板、保守的形象中解放出来。他的设计给女性提供了舒适却仍有设计感的服装,这并不仅仅展现在晚装设计上,还包含了日常着装的设计。他是成衣发展史上的先驱人物,这至关重要。像迪奥(Dior)以及香奈儿(Chanel)一般,他也在调整着自己的设计,可还是保留着个性,他解放女性却依旧保留了早期经典设计中的灵感。他为女性设计的燕尾服是前所未有的创新之举,直到如今仍是他所有设计中最具魅力的作品之一。伊夫就像海绵一般吸收着自己生活周遭的一切。我常如此形容他——他对周遭的感知力,并没有被那个时代洪流所吞噬——他的设计是敏感度和天赋力的结晶。我真心相信他是位艺术家,一直以来他对艺术生命更长的正统绘画十分痴迷,可却退而求其次投身艺术生命相对短暂的设计生涯,长久以来他都背负着这种沮丧感。可即便在他的设计当中,也还是经常能看到他对画家们的致敬,其中最出名的要数蒙德里安(Mondrian)。他对于色彩的运用大胆纯熟,而他的想象力无边无际。比如从1976年俄罗斯芭蕾系列到随后的中国鸦片(Chinese and opium)系列,他就做出了大胆的跳跃。
你觉得他是如何在忧郁与愉悦之间找到平衡的呢?或者说这一切是如何失衡的?
伊夫几乎天生就有着忧郁的性格。他在青春期一直饱受忧郁症的困扰。本应服兵役时期,他是在恩典谷医院(Val de Grâce hospital)度过的。自那之后,他终生都在服用抗忧郁症的药物。他的性取向、纤细的身材以及柔弱的性格都成为了他被取笑或者遭受攻击的目标。但我认为也正是这些苦楚给予了他力量。他最后所取得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出自对苦难生活的报复。我反复琢磨过圣罗兰害羞的个性。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那只是一种伪装的腼腆,害羞表象背后所隐藏的其实是自信。我出演的目标就是确保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带着有色眼镜评论这个角色,希望能够通过我的表演让观众放宽自己的道德标尺,变得更包容。我认为当我把光明带到了黑暗深处时,也是一种突破。
在脑海中,我勾勒出圣罗兰跌落谷底沮丧绝望的场景,可真正拍摄的时候却走上了相反的方向。白天的工作与夜晚雅克的陪伴让他过起了双重生活,像精神分裂一般。这样割裂的人生让我觉得白天的办公室仿佛就是一座牢笼,在那里,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观察、监视着他,把他当成婴儿一般照看,可一但到了夜晚,当他回到雅克身边,就如同踏上了橄榄球场,可以在空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光彩耀人。贝特朗坚持要展现出伊夫的生活中也有无忧无虑、轻松自在的时刻,尤其是早期的人生。从认识伊夫的人口中得知的信息也恰巧与导演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说伊夫幽默感十足,爱笑也不吝展现笑颜。选择在整体基调较为阴暗的电影中插入这些情节是导演在本片中最大的冒险。
(编辑:赵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