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FF 2014】《冰毒》: 等待的影像艺术

2014
《冰毒》,看标题会以为这是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剧情片,而事实上它不仅在故事上平铺直叙,在风格上也显得迷离沉闷。
这是台湾导演赵德胤继《归来的人》、《穷人·榴莲·麻药·偷渡客》之后的第三部剧情长片。《冰毒》目前正在爱丁堡国际电影节展映,提名2014台北电影节最佳剧情长片,之前入围柏林电影大观单元……对于一个年仅34岁的导演来说,这样的荣誉来之不易。《冰毒》故事发生的背景在中缅边境的腊戌,也是导演的故乡。故事中男主角是当地一个典型农村家庭的年轻男子,女主角(三妹)是被卖到四川的外籍新娘。三妹因为家人的去世短期回到缅甸,无意中结识开摩托车的男主角,三妹赚钱心切,说服男主角一起做冰毒交易。最后三妹被捕,男主角慌乱中逃离现场。

人与时代

赵德胤导演没有将镜头对准生活在台湾的缅甸人,而是将观众带到了这些异乡人的另一端 —— 他们的家乡缅甸,意图为观众呈现出一个“当下”缅甸。95分钟的时间里,故事并不出彩,反而是细节的铺陈让电影意蕴深长。导演将镜头对准缅甸社会,展现人物的生活状况。如同贾樟柯导演(《小武》《三峡好人》《天注定》等)用影像呈现现代化下暴力混乱的中国,赵德胤用镜头捕捉了全球化发展下的缅甸。在两位主角的故事进程中,电影涉及了缅甸当下出国打工,买卖新娘,毒品交易这些议题,从而简单建构了“缅甸”这一个电影形象。

对于当下社会的表达,是很多导演都在处理的题材,他们都在关注“人与时代”。社会的发展或进步都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社会冲突,社会暴力和社会混乱,而在这个现代化的全球化影响的大时代中,作为个体的人是怎样与时代相处,与他人相处,与自己相处。也因此,个人的记忆或者情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时代和社会的脉络。

结尾处,一头牛被宰杀,镜头完整地呈现了这个画面,鲜血流出,电影结束。这是一个很有力量的结尾,牛的死亡与人的生存形成了一种映照。而作为导演,选择这样的方式结尾是需要有胆量的。赵德胤说,在缅甸牛就是人们的家人。

离散情绪

电影里面似乎处处在释放一种“离散”的情绪:不管是故事中提到了当地人去马来西亚,去中国大陆,去台湾打工,还是女主角三妹从四川回到缅甸,参加老人的葬礼,都萦绕着消散不去离散感。而这些情节也都是来源于生活中的真实故事。这是导演个人的经历(祖籍在南京,祖父迁居云南后又到缅甸,16岁到台湾念书一直到现在),也是电影的个人印记。而离散不仅是简单的乡愁,它是时代变迁中个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是几十年沉淀几代人积累的一种情怀。电影中用了不少镜头来交代老人的离世,三妹从四川到云南找到老人的“安老衣”,然后带到缅甸家中,为去世的父亲穿上,好让他的灵魂能够回到故土安息。

在采访中,导演直言对于这种“离散”的把握主要来源于自己的直觉,个人的成长经历积淀了这种直觉。老人离世的情节就是出自他儿时的记忆,自己花了两天两夜送“安老衣”的往事。

“一旦你离开家乡,时间和空间会将你转变。家乡是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影像美学

在影像美学上,赵德胤似乎沿承了侯孝贤的风格。不仅是那些显而易见的静止长镜头:人物角色在长镜头下不急不忙的生活;而且体现在对于影像的态度上:自然地呈现而不是刻意地创造。不同的是,导演认为自己的长镜头是在表达一种等待,人们等待改变的到来,而且相信这种改变是积极的,他们期待改变。因此长镜头营造出的时间感诠释了这种等待。而侯孝贤的长镜头是一种个人的美学风格,类似于传统绘画中的留白艺术。回想《悲情城市》中那个固定长镜头:人物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远景处是九份的一条大河。这或许是对电影中留白艺术的一个很好阐释。

而导演自己觉得电影的影像美学更贴近于东南亚的风格,或者是南美电影的风格。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它们共同表达着“离散”的大主题。另外也因为他们都西方语境中被归于“第三世界艺术”的美学风格,受限于经济和技术,电影影像倾向于纪实的表达手法。

《冰毒》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脚本去解读缅甸社会和离散情绪。有趣的是,社会的发展有快有慢,电影的进步也有先有后。从日本到台湾,到中国大陆,再到缅甸,社会的发展进程都沿着特定的轨迹和规律;从小津安二郎到侯孝贤,到贾樟柯,到赵德胤,导演都从社会变革的土壤中汲取养分。或许,电影便是如此,与社会和时代有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杨沛

爱丁堡大学电影策展硕士,90后,处女座。翻译,影评,编辑,运营,飘飘荡荡,在电影世界里还居无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