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村庄》,导演:滕文骥,中国,1982年,★★★★☆
这是80年代典型的知识分子电影,认真严肃的思考折射着文革结束后普遍的迷茫和求索。
知识分子和工人,市井中的温暖与刻薄,劳动的理想和生活的势利,各种矛盾推动着整个剧情。而横移镜头下呈现的棚户区的市井生活长卷,以及工人的日常生活和嬉笑打闹赋予了影片在当时另一种现实主义的追求。
影片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有着明显的历史刻痕。记得片中有一句对白:“我们俩都有个过去,你想保住你的过去,我呢,是要让人忘掉我的过去。”历史所造成的精神压力盘桓在主角们的头上,使人们疏远。影片最后,有人跨了过去走在了一起,而有人却维持着裂痕,就此分开。而知识分子与工人之间不可能的爱情,或许正昭示着另一种社会疏离的诞生。结尾处,知识分子离开的孤单背影,或许正是主创们自身的写照。而可贵的是,在伤痕电影满天飞的时代里,《都市里的村庄》反倒反思起这种情调,而跳出了历史的感伤,将主题投向了当下更为严肃和现实的思索。
滕文骥对音乐的偏好依然体现在这部影片里,虽然没了《生活的颤音》中锋利的反抗,但是曹鹏指挥的主题曲,始终袅绕在影片当中,并且有趣的是演奏的排练现场也出现在了电影里。影片的高潮出现在棚户区的一场火灾,最终松散无力的集体以街坊(幸福村)的形式抚平了个体的裂痕。这个桥段倒与近日来的两部港片《72家租客》和《开心万岁》颇有些神通,这是不是就是市民社会的诞生?另一种“集体”的可能性?
《如此爹娘》,导演:张天赐,中国,1963年,★★★★☆
作为一部滑稽戏电影,虽然局限于舞台化的空间格局,但是在我有限的同类影片观看经验来说,它是出类拔萃的,远胜于(或许)更出名的《三毛学生意》和《小小得月楼》。而影片也不单单是滑稽戏的胶片记录,大量的半身、近景乃至特写,使表演从舞台表演转换成了银幕表演。而一些场景的切换也远非舞台的换场,使得影片的空间立体化了。
作为滑稽戏的黄金一代,绿杨、杨华生、筱声咪等人的表演实在让人叹服,使得这部影片让我不时的联想到Toto的那些意大利喜剧。从片中的“妻管严”到《72家房客》里的“369”杨华生或许真的可以被称为“中国的Toto”,他总是能入木三分的刻画小市民的尴尬与狡猾。而绿杨扮演的市井强势女人,那种叼泼势利和她在滑稽戏《72家房客》里的“二房东”相成一脉,气场稳射阵面,只要她一露面,整个银幕就张力十足。而当时已经29岁的筱声咪扮演的则是一个12岁的活宝,那种活蹦乱跳、天真油头的神态实在让人拍案叫绝,尤其是他那句尾的升调由添了一份刁钻和娇欢。
他们的表演或许正是现实主义的某一种注脚,对于生活的模仿和抽象,他们的表演在今天不接地气的银幕上或许尤为珍贵,什么时候表演离开了生活?
这部影片在文革时期不出意外的变成了毒草,或许正是因为几位表演艺术家的出色,使得片中正面人物显得单薄平面。也或许是笑嘻嘻扮演的劳动人民展现了粗鲁的一面,而不符合完美无产阶级的蓝苹美学。不过影片的寓教于乐依然昭示着时代的徽记。
Pépé le Moko《逃犯贝贝》,导演:朱利恩·杜维威尔 Julien Duvivier,法国,1937年,★★★★☆
虽然肚围围儿(Julien Duvivier)在这部电影中功劳巨大,但是我依然愿意将它称为一部嘎嘣(Jean Gabin)的电影。电影史上鲜很少有悲剧演员能像那些喜剧演员一样拥有电影,我们总是用导演来作为物主修辞,但是在两战间隙的那段日子里,嘎嘣却在肚围围儿以及卡尔内的几部电影中连贯的塑造了自己的形象。
一战后弥漫欧洲大陆的精神危机,将厌世和犬儒注入了大众生活,而法国恰逢“人民阵线”的崛起,这种矛盾或许铸就了嘎嘣的银幕命运。无论是埃涅阿斯还是奥德修斯,他们都有驶向终点的使命。嘎嘣也是,他是一个“现代”的史诗英雄,一个银幕形象,一个电影明星。他四处游荡,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了自己的命运。正如巴赞在《让•嘎嘣的黛丝忒涅》(The Destiny of Jean Gabin)里所说,如果嘎嘣搭上了那条船,那么当他在另一个码头下船的时候会是卡尔内(Marcel Carne)的电影的开始。
在《逃犯贝贝》的结尾,通常罗曼史高潮中目光的交汇,变成了目光的交错,男人将目光投向女人,女人却望着那座城。这是阿尔及尔,喀什巴(Casbah)的异国情调,由其错综的迷宫般的结构展现出来,嘎嘣在那里是盗贼之王,是世俗人类之王,但是到了码头上,他就成为了神话中的英雄,命运如同赫拉克勒斯的血衣,夺其性命,完成史诗。女人则是命运。
历史让这部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变成了一种含义模糊的预言,这是25年后观众才会赋予的新的含义。影片中,当男女主角咛唱着巴黎地铁站的名字时,巴黎成为了阿尔及尔的渴望。但是就像疙瘩儿在《电影社会主义》的开头,借《逃犯贝贝》所做的比喻,芭伶放弃了贝贝。巴黎和阿尔及尔,它们之间的联系在29年后的银幕上,在庞蒂克沃的《阿尔及尔之战》中,被重新定义了。虽然故事同样是发生在喀什巴的小巷里,但盗贼之王已然不在。巴赞那篇谈论嘎嘣的文章最后一句,可能因此偏生出了别种滋味。“或许那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会成为一个领受命运的诸神的世界。”
不管如何,历史在前进,神话仍旧是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