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者】:[美] 山姆·沃森
【翻译】:汪忆岚
上期试读回顾:奥黛丽•赫本诠释的坏女孩
【本期试读内容】:
最初的霍利
杜鲁门•卡波特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迫“旅行”了。那是20 世纪20 年代末,他的母亲莉莉•梅(Lillie Mae)习惯于把儿子丢给亲戚,一丢就好几个月,自己则周旋在各色男人中流连忘返。逐渐地,颠沛流离的生活对杜鲁门的伤害越来越小,他甚至开始感到习以为常。到后来随遇而安成了天赋,他可以适应任何地方了。
父母离婚后,五岁的杜鲁门被送往阿拉巴马州门罗维尔市(Monroeville)的姨妈家,母亲莉莉便得以逃离那个微不足道的乡下小镇,飞往大城市。她认为自己只有在大城市才有可能成为令人艳羡的、阔绰的上流名媛,这是命中注定的归宿,而且如果没有杜鲁门这个她一开始就不想要的儿子拖后腿,这一切也许早已实现了。莉莉•梅当初怀孕时,就曾试图打掉这个孩子,在纽约她告诉别人自己叫妮娜。如果她能彻底离开,小杜鲁门遭受的痛苦也许还会少些,然而妮娜从未长时间离开过门罗维尔,每经过一轮令人眩晕的华丽周旋之后,她就悄无声息地出现,挠挠杜鲁门的下巴,献出各式各样道歉的话语,然后再次消失。接下来,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种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不可避免的是,妮娜总因为她乡下女孩的出身而最终遭到新情郎的拒绝,尽管她一直在努力摆脱这种身份。这时候她就会冲下电梯,泪水涟涟地一路跑到杜鲁门面前,但要不了一天,妮娜便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在阿拉巴马州生活的环境,然后再一次地消失,回到曼哈顿最高的豪华公寓中。
如果杜鲁门再大一些,他也许能从母亲那里收回自己的真心,正如他日后学会如何防御别人一样。但当时他还太小,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爱着她。她也曾说过爱他,她会时不时地将杜鲁门带到一个旅馆,向他承诺从今往后真正地在一起,莉莉望着他的那种眼神就好像这回是真的一样。你可以想象,当小杜鲁门深夜醒来,发现妮娜把他锁在屋里,然后去隔壁房间和某个阔少进行性交易时的惊讶表情了。当然,杜鲁门听到了一切。在那种情况下,他有次翻出了她的一瓶香水,像绝望的吸毒者那样,一股脑地喝了个底儿朝天,这并没有唤回莉莉•梅。但痛苦的吞咽让他感觉她仿佛离自己近了些。在杜鲁门作为小说家的职业生涯繁盛期,那只他母亲留下的香水瓶成了他大部分作品的创作源泉。尽管杜鲁门努力尝试,但对于他来说,关于莉莉•梅的想象,正如关于爱的想象以及家的想象那样,成了非常难于确定的一件事。任何香水瓶或是威士忌瓶,不管如何华丽,都改变不了莉莉•梅在杜鲁门生命轨迹中的缺席这一事实,杜鲁门也不会依恋任何女人或男人,因为谁也无法在他内心的黑洞中倾注进足够的温暖。
结果,卡波特半是渴望半是报复地用刀刃似的手指紧紧握住与他亲密的人,而这些刀刃又会在他独自一人时反过来深深地伤害到自己。尽管很锋利,这些手指还是将他的母亲从过去拉到了现实,并以语言的形式跃然纸上,他可以重新调配她的香水,使之历久弥香,并为之取名“霍利•戈莱特利”(HollyGolightly)。最终,杜鲁门就这样学会了“永久”的涵义。
一旦人们在阅读的世界里嗅到“戈莱特利”的一缕香味,他们就会爱上杜鲁门,这是自从杜鲁门的母亲第一次离开他之后,他曾想得到的唯一的东西。“爱”和“家”——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一种古老的香味,一条最喜爱的围巾,抑或是他在写《蒂凡尼的早餐》时摆放在桌上的白玫瑰书镇。
白玫瑰书镇
1948 年,杜鲁门在巴黎沉浸于他的第一篇哥特式小说《别的声音,别的房间》(Other Voices, Other Rooms)带来的荣誉和称赞。法国著名诗人、导演让•谷克多陪同他来到法国女作家柯莱特的皇家宫殿住处。柯莱特当时已年近八十了,然而作为小说《琪琪》(Gigi)、《克劳丁》(Claudine )以及其他无数作品的作者,她永远是法国文学史上最气派的文坛女杰。
饱受关节炎折磨的柯莱特斜倚着,对《别的声音,别的房间》护封背面的作者照片会心一笑。照片上,杜鲁门噘着娇俏的嘴唇,并用慵懒的眼神凝视着她,老妇人对这种放荡的姿态早已熟识。在她那个年代,无论在纸面上还是在现实中,她都曾因丑闻而声名鹊起,并震惊巴黎。而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天使面庞的捣蛋鬼——一张充满饥渴的天使的脸庞,多么美味啊。她十分确信有某种血缘联系着他们,在进入她的卧室之前,杜鲁门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你好,女士。”“你好。”他们几乎不会说各自的语言,然而当他靠近她床头时,两人间的这种联系就由各自内心的确信增长成了显而易见的共同感受,这种血缘就在彼此的心里。
上茶后,屋内变得更加暖和了,柯莱特摊开二十三岁的杜鲁门的手掌,把一个中间饰有白玫瑰的水晶书镇放在他掌间,并问道:“它使你想起了什么?你联想到了什么意象?”杜鲁门将它拿在手里转动着,回答道:“身着圣餐礼服的年轻姑娘。”
这个回答使得柯莱特很高兴,“很有意思,”她说道,“很恰当,现在我确信,让告诉我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说‘亲爱的,不要被愚弄了,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天使是永远都不会变老的,他有着一颗调皮的心。’”然后她把书赠送给杜鲁门,留作纪念。
卡波特毕其一生都在不断收集书镇,然而多年过去,那个白玫瑰书镇仍然是他的最爱,无论去哪儿,杜鲁门都会带着它。
奥黛丽初醒
对奥黛丽•赫本来说,1951 年春天里的这一天像往常一样美好。她拂晓时醒来,在床上享用一杯咖啡,然后拿着她的早餐——两只水煮鸡蛋和一片全麦吐司面包——坐到窗边,从这儿她可以看到晨起的蒙特卡洛人在海上驾着他们的游艇。
这样一次悠闲的早餐对她来说可是少有的乐趣。在英格兰,她总是有规律地工作,他们在日出之时就要开始拍摄。法国人则大不相同,他们很少在早餐之前就开始一天的工作,而且,他们总是工作到很晚。这倒让奥黛丽有许多个上午可以流连于沙滩和赌场,并且有时间再给她远在加拿大出差的未婚夫詹姆斯•汉森打个电话。他是个非常亲切的男子,极具魅力,来自优越而富有的汉森家族。他当然很爱她,而她也爱他。从新闻上来看,他们拥有了一切。但如果没有时间去享受这一切,这种拥有便失去了意义。繁忙的日程使她不断辗转于各个电影拍摄地,而他似乎也在世界各地有开不完的高级会议。这样一来,他们看起来似乎只是名义上的订婚而已。奥黛丽想,在做演员的同时兼顾做一位称职的妻子也许只是个奢望。如果要安顿下来——而她也真的非常渴望忍痛把电影放在一边,至少詹姆斯是这么说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她时常幻想他们是在一起的。想象中,他们有一所房子,两三个孩子,还有无数个只能被睡眠打断的日日夜夜。所幸她在《蒙特卡洛宝贝》(Carlo Baby,1951)中的戏份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完成,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安慰。
柯莱特初醒
巴黎大酒店(The Hotel de Paris )无疑是全摩洛哥最绝妙的酒店。从外观看,“美好年代”时期精致的拱门和尖顶,只有绝对的名流才习惯于出没在这样的地方。对于从未到过里维埃拉(Riviera)的奥黛丽来说,入住巴黎大酒店无疑是一件极其激动人心的事,唯有对詹姆斯的想念和拍摄时的空虚(剧本上全是些傻话)能缓和她的激动之情。但对于柯莱特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下榻奢侈的金宫而已,并没什么好稀奇的,她从1908 年开始就是这里的常客了。作为摩洛哥王子雷尼尔(Rainier)的客人,柯莱特现在就是宫廷女王。当她的轮椅在庄严的酒店走廊调头的时候,侍从们就是以对待女王的方式给她行礼的。毫无疑问,人们从这个年迈妇人身上看到了她小说的全部动脉血气,它们由脚趾喷涌至头顶,在爆发成花椰菜形状的红色头发上达到高潮。
大夫们建议她来这儿休养。但对于柯莱特,休息比工作更耗费精力。自从她的纽约经纪人助手担下重任要独自创作小说《琪琪》的剧本后,柯莱特就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这件事。她甚至有点儿极度亢奋,试图为主要角色物色演员,并且到处寻找“琪琪”的身影——在大街上、大海上、照片上。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符合柯莱特的要求,宝贵的时间就这样渐渐流逝。投资者们逐渐失去耐心,而且和许多其他选派演员的故事一样,他们正打算把剧本交给一位可靠的明星。直到最后一刻,在柯莱特准备要吃晚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虽然干扰了柯莱特吃晚餐,但却改变了奥黛丽的一生。
柯莱特恼火地发现主餐厅关闭了,就因为《蒙特卡洛宝贝》(Monte Carlo Baby)的拍摄。而柯莱特是谁,是“任何事都得问过女王我”的人,会退而求其次在早餐厅享用晚餐吗?绝对不可能!太过怠慢了!柯莱特直接走进主餐厅,直接站在了镜头的中间。现场一片寂静。剧组成员都抬起头来,除了柯莱特,其余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她瞥见一位极其引人注目的年轻女子,透过耀眼的灯光,她眯着眼睛,抬起眼镜仔细观察。奥黛丽当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柯莱特对奥黛丽也是一无所知。然而,她确实知道是谁走进了她的小说:那面容,那身段,那神态,正是活脱脱的琪琪。
柯莱特也许看了好几分钟,也许只看了一会儿,但更可能的是她当即就脱口而出,正如奥黛丽已经无数次证明过的那样,任何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被她征服。一条检验明星的科学标准——那一瞬间,她向柯莱特传递了一个作家倾尽整部小说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就是一个16 岁的巴黎女孩准备成为交际花的故事。
“瞧,就是她了,”柯莱特对自己说,“她就是琪琪。”
就这样,奥黛丽的蜕变由此展开。
“就是她了……”,就像这样。
这些听起来如此神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事情确实是这样,但正如所有完美的选角过程一样,柯莱特的顿悟绝非仅仅出于直觉,而是出于事实。尽管奥黛丽天生耽于声色的气质(也是她“琪琪”的那一面)几乎完全洋溢在她脸上,但没有人看到,除了柯莱特。也许这是由于奥黛丽外表的独特,她的腿过长,腰过细,脚过大,还有她的眼睛、鼻子以及张开的鼻孔。当她笑的时候(她经常笑),她的嘴巴似乎能把她的脸吞噬,还有那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在特写镜头里面是怎么也好看不起来的。她绝对称不上所谓的漂亮。她也许很可爱,也很迷人,但仅仅靠一抹淡妆和不及两个拳头大的胸部,她几乎不能令人满意。这可怜的女孩甚至还有个圆脸。即便如此,柯莱特还是忍不住要看她。她被深深吸引了。
她首先看中了什么:脸
奥黛丽或许没有女神的面孔,但和许多青少年一样,琪琪从一开始也不是女神。她只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充满无限可能性,却缺乏经验。而她的眼睛也告诉人们这些,不是吗?大大的眼圆睁着,而拥有这样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的人看起来充满无限的好奇心。柯莱特的“琪琪”就有着这样的眼睛,并且所有其他不谙世事的女孩都有这样一双眼睛。但是鼻子会成为问题,不是吗?对于一个上流社会的女士来说,她的鼻子不够圆润可爱,还有她的头发、牙齿和那粗短的眉毛,都成为问题。所以这样一个看起来容易迷失的小宠物,何以成功步入上流社会?在性感方面,她身上没有太多称得上是女人的东西,她不足以取悦男人,并且也无法预先看到丝毫霍利•戈莱特丽俏皮的影子。她身上有一点儿隐藏的性感吗?柯莱特微笑着,把她的眼镜再放低,前倾着身体想要再看个仔细。
她其次看中了什么:身材
这个女孩表现得就像一个被束缚的芭蕾舞演员。尽管有那么多外貌上的不完美,奥黛丽在举止上极其自律,具备一种多年来仍保有的沉着。柯莱特越是看着她,就越好奇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如何懂得表现得这么泰然自若。在她简单的举止中,奥黛丽传达出了人们对于得体的全部认知以及一种内在的优雅,这掩饰了她一开始看起来会让人觉得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没有跳舞,但她就在跳着舞。
女性身上重要的东西
“女士?”
一群崇拜者走近柯莱特,柯莱特驱散他们(柯莱特稍后会再与他们问好,如果她还有心情的话),这位老妇人走上前并且拉住一个无疑是剧组里的拍摄人员。
“她是谁?”柯莱特用嘶哑的声音问到,点头示意奥黛丽的方向。
“那是赫本小姐,女士。”
“告诉她我要和她说话。”柯莱特放开了拍摄人员,然后在自己鼻子上补了一下粉扑。“让他们带她过来。”
随着赫本小姐的一步步走近,柯莱特的信念更加坚定。这个女孩比远处看来更令人吃惊。
“您好,女士。”她说。
“你好。”
柯莱特拉着奥黛丽的手,然后一起走到酒店休息室。在那儿她告诉奥黛丽,她打算发电报告知她在纽约的制片人以及作者停止寻找演员,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她的琪琪。而且尽管他们从未听说过奥黛丽,他们会立刻飞来伦敦见一面。
奥黛丽听着这一切,并没有很快回答。最后,她说话了。“我不能”是她的名句。“事实上我不能胜任出演主角。我从未在台前说过话。”她接着说,“我是个舞者。”“是的,是的,你是个舞者,”柯莱特回答道,“你是舞者,因为你在舞蹈方面花了工夫,你现在也要在表演上面花工夫了。”
几个月之后,奥黛丽在伦敦的酒店见到了剧本的作者安妮塔•露丝和制片人吉尔伯特•米勒(Gilbert Miller)。她把告诉柯莱特的话同样告诉了他们,说她不是一个演员,扮演琪琪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米勒在她郑重其事的声言下几乎要投降了,但是露丝不愿让事情就这样。尽管奥黛丽在她面前完全是一个缺乏经验的女孩,衣着笨拙,穿着过大的仿男士衬衫和平底鞋,这位《绅士爱美人》(Gentlemen Prefer Blondes)的作者知道奥黛丽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尽管距离她塑造出颠覆性别定义的霍利•戈莱特利还有十年的时间,露丝还是敏锐地预感到——一种许多像她这样的年轻女人都有过的感觉——奥黛丽身上的那些东西将会改变时代的潮流。露丝之后时常说,奥黛丽•赫本有着“一切对女性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之后的岁月将证明这一点是正确的。
但奥黛丽还需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到达那个地步。从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时起,她真正想成为的是一个芭蕾舞者。但她的体型不合标准,这让她没有选择,只好离开,加入了一个音乐大厅合唱团。就是在那儿,她被挖掘并走上银幕。而从那里开始,她接到越来越重量级的电影及角色,这使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想要和詹姆斯•汉森结婚的美梦,一如她想要成为舞者的美梦,必须要延迟实现了。现在如果她接受琪琪这个角色,那他们的婚事就又要延期了。但是奥黛丽的星运比她本人更强大。在所有人的催促下,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琪琪这个角色。奥黛丽坚持认为,柯莱特的判断是错的。
《罗马假日》 (Roman Holiday,1953)
卖香烟的女孩
理查• 米兰德坐在桌子旁, 为《罗马假日》(RomanHolida)而心烦意乱,他们试图实现的派拉蒙演员阵容根本不可能凑齐。这个在伦敦片厂工作过的电影人,回想起电影《天堂里的笑声》( Laughter in Paradise)中的一个片段,那是1951 年的夏天,在这差强人意的90 分钟里,有22 秒的片段很突出。这个片段中,一位长相英俊的绅士独自坐在酒吧,随后被一声轻柔又懂事的“你好!”打扰,他抬起头。一个卖香烟的女孩,是个叫奥黛丽还是什么的21 岁姑娘演的,正站在他的面前。
“想买香烟吗?”她笑着问他。
“你好,宝贝,”他窃笑,“不了,从现在开始我抽雪茄。但是今晚和我约个会怎么样?我想要庆祝。”
她再次笑了,但笑得非常坦诚,就好像“约会”这个词从未被提起一样。那个男人站起来。“那么,”他说,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不想被电话亭里的那个老色鬼看到我们俩讲话。”
“为什么?”她问到。
“好吧,别以为我疯了,”他说,又坐下去,“因为我正巧暂时不能和女人说话。”
她的笑容消失,低下头。“我不算是女人吗?”
她很可爱,这值得一试,米兰德想。但制片厂的其他人会这么认为吗?他们有了格里高利•派克(Gregory Peck)作为男主角,他们现在需要一个名字,一个和他的名字一样响亮的女演员来扮演安妮公主,像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Taylor)或者简•西蒙斯(Jean Simmons)。但她们的拍摄日程并不协调,两位女演员都没有档期。当米兰德给好莱坞写信推荐《天堂里的笑声》中这位年轻女演员时,整个制片厂都绝望了。
试 镜
1951 年9 月18 日,就在奥黛丽于纽约开始排演《琪琪》之前,她来到英国松林电影制片厂( England’s Pinewood Studios )试镜。
《罗马假日》的导演威廉•惠勒( William Wyler)为了检验奥黛丽•赫本是否具有演员特质,以及是否具有他想要的“天真烂漫”和“世故老练”相结合的气质,私下里告诉摄影师在奥黛丽试演结束后还要继续对她进行拍摄。
“停!”
奥黛丽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并问道:“怎么样?我刚刚做得还好吗?”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除了沉默。当她听到摄影机“咔咔”的声音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哦,我被戏弄了,他们仍然在拍摄。” 她的尴尬转变为笑声,她的心窗也一下子打开了。她闪耀着一种如此纯粹坦诚的谦卑与如此富有感染力的欢乐。人们发现她的身上散发着某种“皇家”的气质,如果这种气质本身不是皇家的话。而且,她说话时不生硬,不故作深沉,要知道,深沉是不适合聚光灯的。她的声音天然圆润,当她说完一句话的时候仍余音绕梁,犹如一个越来越温暖的下午,一颗跳动得越来越快的心。
她得到了这个角色。
但是,奥黛丽不得不重新安排档期,因为她必须在百老汇排演《琪琪》,而派拉蒙影业要在这场舞台剧结束后上映《罗马假日》。
推迟成为詹姆斯•汉森夫人
奥黛丽在百老汇受到热烈好评,这使她十分惊讶,参与《琪琪》的整个团队更是惊喜。《泰晤士报》(The Times)批评家布鲁克斯•阿特金森(Brooks Atkinson)赞扬她“有魅力,真实,有天分”,沃尔特•克尔(Walter Kerr)则称她为“直率,天真,具有假小子风范”。是吉尔伯特•米勒让她得到最广泛的关注。他命令把富尔顿剧院大帐篷上的标题“《琪琪》”改为“《琪琪》,奥黛丽•赫本主演”。当奥黛丽看到这个的时候她感叹道:“天呐,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1952 年6 月,奥黛丽在《琪琪》中的演出结束。然而没有丝毫的停留喘息,她就又飞往罗马进行《罗马假日》的拍摄了。再一次,她告诉詹姆斯他们的结婚计划不得不延迟了,还有太多工作要做。在拍摄结束后,他们会在9 月结婚。
电光幻影
詹姆斯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在电影拍摄期间,他会趁着准备阶段的空当和未婚妻散步,当然前提是她可以匀出时间。但是大部分情况下他只能站在一边,尽量不去想对于他以及每个人(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说)来说变得越来越明显的事实——奥黛丽正在从他的身旁慢慢离开,这是詹姆斯始料未及的,以前他听电影人谈论过类似的事,但只有到了罗马他才真正地明白了。
这不是冷漠无情,这是工作需要,影视行业的人们只是不同于自己的物种。也许不同的物种是不应该掺杂在一起的。詹姆斯有的是时间,他和格里高利•派克打牌,在咖啡厅打发时间,和那些认出他是奥黛丽的未婚夫的人们聊天。然后,他会在邦孔帕尼套房酒店的公寓里等她。她会不断推迟回来的时间,而他会一直等。在他眼中,拍电影就是等待。等待打光,等待拍摄场地,等待明星。他们所做的似乎只是等待,他们怎么能忍受这一点呢?
他有时候会闲逛到拍摄现场观看几个镜头的拍摄,谈点生意上的事,或者是和奥黛丽一起吃午饭。但是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奥黛丽显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她的心思还在工作上——对主演大电影的良好感觉,以及对格里高利•派克的宽厚大方的惊叹,尽管她在小心控制这一点。他知道奥黛丽在镜头面前很害怕,接连不断的累人的拍摄会令她的情绪僵化,令她变得呆板。当她自然地说出台词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意外,就好像她不是在说着台词的那个奥黛丽,然后她会抬头看看惠勒的脸,希望她所做的能得到肯定,惠勒这时候就会说出一两句鼓励她的话。
但是几分钟后,他们会再次拍这场戏,然后一遍又一遍。到中午的时候,奥黛丽几乎精疲力竭了。“怎么了?”詹姆斯问道。“我无法像灯光一样灵活控制我的感觉。”她嘟囔着。他也许没明白她是在谈论关于演戏方面的事情。
“赫本小姐?”
她抬起头来,是一个意大利男孩被派来送她回拍摄现场,奥黛丽向她的未婚夫道歉后便随男孩回去了。詹姆斯不得不再次等待。
默默无闻的迷人女子
让我们回到派拉蒙,《罗马假日》前期拍摄的镜头产生了轰动。人人都说赫本这个女孩身上散发着某种魔力,具有一种独特和美妙的东西,尽管很难准确地描述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奥黛丽很美,但并非最美;她具有天分,但并非才华横溢。这种似是而非令人沉迷。所有片场的人都会从工作中开溜,仅仅是为了偷偷看一眼每日样片。导演们早早地收工了,编剧办公室关门了,摄影棚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了,所有的人都力争瞥一眼这个轰动一时的美人。只有宣传部门的人还待在办公桌旁,他们已经在谈论奥斯卡了。
作为派拉蒙影业的主要宣传人,A. C. 莱尔(A. C. Lyles),需要保证奥黛丽无论在哪里都一样知名红火,他得为奥黛丽赢得合适的观众,但是受众市场在哪里?在1953 年,她的观众又是哪些人群?
受众市场
那是20 世纪50 年代,整个国家似乎都在度假。但是这该怪谁呢?持续六年的“二战”给人们带来的只有恐慌和害怕,男人和妻子分离,臂膀与身体分离。现在要做的就是忘却,至少要忽视它,这样情形才会得到缓和,才能预防事情向坏处发展。
过度饮酒有利于缓解人们的恐惧,精神分析也可产生同样的效果,然而镇静剂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如果你能得到氯丙嗪,你的心灵就会像次氯酸钠对水槽进行漂白一样,干净明亮。(如果嘴里有一点点发干会怎么样?医生说没关系。)在战后的几年里,缓解焦虑的相关产业应运而生,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在布尔什维克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兵临城下的十年,这种产业发展得更加迅速了。然而50 年代的美国军备力量很强大。(布尔什维克并不足虑)每个人都可以停止焦虑,爱上炸弹,①因为俄罗斯伏特加里有完美的补药。
婚姻就是这样一味补药。1951 年,当奥黛丽结束拍摄《蒙特卡洛宝贝》时,这个国家三分之一的19 岁女孩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丈夫,而其中大部分的丈夫都是受到战争摧残的士兵,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家中。现在他们的妻子不再充当劳动力了,而是回到属于她们的地方——厨房,在那里她们的天职是“ 母亲”和“妻子”,而非其他什么。为了保持秩序,她们不得不恢复之前已经模糊了的性别划分。美国女人会独自一人站在洗涤槽前,思考着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突然感觉她们得到的自己想要的东西是错误的。
多亏了大众娱乐活动,女性一整天都有事情做,这让她感觉自己在做着正确的事情。坐下来喝口茶,然后等待,也会让她感到曾经怀疑的完美现在看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完美。例如,想想放在厨房里全新的短尾鳄白飞科第十七代电视机。这个小盒子可以适应任何地方,几乎没有重量,所以她可以将它带到餐厅观看《父亲什么都知道》(Father Knows Best,1954),然后再拿着它回到自己的小窝里看《埃德•沙利文秀》(EdSullivan,1948-1971),接着拿着它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漫长的澡,再来一包Chesterfields 牌香烟。
她在一个电视谈话节目中听到有一位来自威斯康星州的参议员名约瑟夫•麦卡锡(Joseph McCarthy),他防护着我们这完美的联盟,以防其被共产主义颠覆。她一直在询问自己是否理解了麦卡锡所说的话。她决定不去担心这些,而是将频道改到《奥奇和哈丽雅特的冒险》(Ozzie and Harriet)。她想丈夫不久就会回家,然后解释一切。
如果他耽搁了的话,事实上他经常如此,她就会打开《现代电影》(Modern Screen)杂志,读一些关于好莱坞明星的真实婚姻的报道,如关于托尼•柯蒂斯(Tony Curtis)和珍妮特•李(JanetLeigh)的新闻,“1954 年,一个亲密的朋友回忆道,珍妮特•李做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牺牲,为了托尼,她放弃了付出多年心血打造出的事业,在1959 年的除夕夜,珍妮特•李向托尼总结了她的感受,她小声说:‘托尼,我以童子军的荣誉担保,我发誓永不忘记上帝所赐予我们的美好时光。’”在一张珍妮特和托尼好像在进行严肃谈话的照片下面有这样一行说明:“在和托尼一同分享希望和梦想的过程中,珍妮特懂得了,与其孤独一人泪眼汪汪地坚持自己是正确的,还不如适时地去快乐地犯错误。”
由于拥有前所未有的空闲时间以及能够接触到较从前更多的大众媒体,50 年代的女性极易被媒体鼓吹、生硬组装的各种理念煽动,可是却不了解制造这些思想的人。这些整合信息从外界每一个缺口大量涌入,她们无法拒之门外。女人们发现,要么屏蔽疯狂的信息去享受静谧,要么在享受静谧中走向疯狂。她们从电视、印刷品以及电影里看到,无论采取哪一种方式,那些不想听到的反叛的声音都会在自我安抚的祷文中安静下来。它们告诉女人们,如果像多丽丝•戴(Doris Day)、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戴比•雷诺兹(Debbie Reynolds)那样的话,幸福就是她所憧憬的那样:自始至终置身家中(“宝贝,你需要再来一杯吗?”)。家永远都会在那里。
“她们”就是市场,坐在派拉蒙桌旁的A. C. 莱尔正看着“她们”,他知道“她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是他不能够确定奥黛丽究竟会取得多大的市场。
电影制作
没有人确定奥黛丽是否适合这部电影。看看她周围的那些电影明星所饰演的角色吧,从丈夫到妻子,从男孩到女孩,他们都是电影制作中循规蹈矩的模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为电影量身定做的。
好莱坞制片厂全力加速,从文化、政治、经济方面综合考虑后挑选出演员,当这些条件分配比例恰当协调时,他们就会击中时代精神的靶心,自然就会盈利。当然,他们也会注意我们这些掏腰包的观众,就像是刚从来自任何地方的汽车上下来就碰上的一场美丽、魔幻的意外,但事实上,美丽并不会对明星身份起什么作用,这一事实已被验证过很多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谈论的就是那些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电影明星了,然而我们很少会想到洛蕾塔•杨(Loretta Young)和海蒂•拉玛(Hedy Lamarr)。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电影明星,他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明星的父母也不是他们的母亲和父亲,而是大批的编剧、导演、化妆师,最重要的是负责他们剧中角色的制片厂经纪人,经纪人将会确保人物——他们的银幕角色——符合演员对地点和时间的特殊要求。制造明星是保证电影卖座的一种很好的方式。
虽然派拉蒙、环球、福克斯、哥伦比亚以及米高梅电影公司有能力制作世界级超级电影,但重新定义电影的美学特征并不是它们的宗旨。就像每一种其他产业一样,片商通过让收益科学化来尽力减少自己的损失。如果某方面取得成功的话,他们就会不断去做这个东西。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其他人在某些方面取得成功的话,他们就会窃取这个东西,并对之重新命名,从而扭转乾坤。如果福克斯正在打造玛丽莲•梦露,那么哥伦比亚公司也需要打造自己的明星(比如金•诺瓦克),正如他们会打造加里•格兰特、凯瑟琳•赫本或者是其他的某个明星,坐拥这些明星们就等同于坐拥金山银库。这是自好莱坞开创以来就有的公式,制造明星的制片厂机器就像发电厂不断发电一样,它们用此公式打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明星,直到阿尔希•利奇(Archie Leach)成为加里•格兰特,诺玛•简•贝克(NormaJean Baker)成为玛丽莲•梦露。
但是为什么是加里•格兰特呢?为什么是玛丽莲•梦露呢?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大明星而不是那些削尖脑袋粉墨登场仅仅是为寻找一条捷径出名的其他演员呢?问题在哪里呢?是“明星特质”使这些特殊的人变得特殊了吗?真的是“明星特质”这个东西吗?不,回答是否定的,这并不魔幻,就像明星本身一样。“魔幻”这种东西也是打造的,是由好莱坞公关部门在估量产品带来的价值后制造出的珍贵的商品,是他们想让20 世纪50 年代的女性——实际上是任何一个十年内的付费观众——去相信的银幕上的绝妙艺人。
某些演员成为大明星,而其他人仍很平庸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深不可测的,的确有某种特质在发挥作用——比如说弗雷德• 阿斯泰尔( Fred Astaire) 的舞步, 朱迪• 加兰(JudyGarland)的声音,奥黛丽的面孔。但是供需规律的实质要求艺人无论多么有才华,也必须和其时代的市场相适应,艺人对观众产生的吸引力就像是观众对飞科第十七代电视的需求,或是苏维埃执政对俄国人产生的神秘性。为加强这种吸引力,制片厂制造出明星来迎合这个充满恐惧和幻想的时代,面对时代的不同做出转变,于是他们的角色在历史上留下了印记。
多丽丝与玛丽莲
这些电影中的女人存在着极端的两极。一极是多丽丝•戴,另一极是玛丽莲•梦露。多丽丝•戴是圣女之一,例如《情人归来》(Lover Come Back,1961)中的她。她在剧中与洛克•赫德森(RockHudson)展开骂战,后者是一名广告经理,习惯不择手段为自己获取利益(甚至利用性)。她以挑衅的口吻说:“我从不用性来获取利益!”“那你什么时候用它?”他问道。她回答说:“我从不用。”正如《枕边细语》(Pillow Talk,1959)和其他所有由多丽丝•戴和洛克•赫德森出演的电影一样,《情人归来》是一出没有性的性爱喜剧,是关于一个精力充沛的美国男人如何想方设法上多丽丝冰冷的床的故事。她总是充满恐惧,容易受到惊吓,气喘吁吁地逃离他的拥抱。她甚至不接受哪怕一个吻,除非两人之间有着合法的婚约。奥斯卡•黎凡特(OscarLevant)曾经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在多丽丝•戴是处女之前我就认识她了。”在《情人归来》的结尾处,当多丽丝和洛克一起在汽车旅馆的床上醒来,她着实好一番惊吓。他们做了吗?!他们怎么能做?!
可怜的她几乎要崩溃了。“没关系的,” 赫德森鼓励她,“你是我的妻子。” 哈!显然他们在头一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她不记得他们已经结婚了。多丽丝感觉被戏弄了,勃然大怒,立刻解除了他们的婚姻。但还是存在一个问题,一个20 世纪50年代特有的问题,那就是她不能否认她和一个不再是她丈夫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于是,当她怀孕的时候(生育控制时期也到来了),且正在生孩子的路上的时候,感谢上帝,洛克赶到了医院,他吸取了教训,在她生下孩子之前及时和她结了婚。
但这就是好莱坞,任何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如果婚姻对于50 年代女主角的影响很大,那么50 年代的“坏女人”喜欢什么呢?答案是:不受婚姻束缚的性。
绅士们或许会娶黑头发的女人,但玛丽莲•梦露则是他们更喜欢金发女郎的生动证明。而且他们并不总是喜欢最聪明或最任性的金发女郎,对他们来说,越愚蠢越孩子气就越惹人喜欢。与梦露同类型的还包括金•诺瓦克、玛米•范•多伦(MamieVan Doren)以及珍•曼斯菲尔德( Jayne Mansfield),她们把女人变成女孩,又把女孩变成芭比娃娃(芭比娃娃于1959年诞生),并在这个过程中揭示出美国成年男性体内潜藏的大男孩的脾性。为什么不呢?当这个国家在竭力抑制它的性冲动时,每个老爸体内都潜藏着一个对任何遇到的事情都冲动的大男孩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这个年纪已经到了有贼心没贼胆的时期。如果你是老妈的话那就更糟,你甚至对这些诱惑看都不能看一眼。而你如果是当闺女的,如《牧野芳踪》(Tammy and the Bachelor)里的尚德拉•迪( SandraDee)或黛比•雷诺斯(Debbie Reynolds),你就可以,但只能是一个吻——你的初吻——也会是最后的。记住:一旦你走出那一步,你就永远不能回头了。所以,美国女孩们:要乖乖的,你们是公主。
《蒂凡尼的早餐》 (Breakfast at Tiffany’s, 1961)
“酷”的诞生
但是公主也多种多样。至于奥黛丽,柯莱特从她的面孔和步态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所有历史。《罗马假日》是关于寻找世界的,而不是关于吸引一个男人的,这对于奥黛丽的前辈来说亦是如此。就像安妮公主那样,奥黛丽说她想要的仅仅是“整天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坐在人行道旁的咖啡馆里、看看店铺的橱窗、在雨中漫步、找点乐子,或是一些刺激”。
“婴儿潮”诞生了一批全新的美国年轻人——人们把他们称为“青少年”(teenagers)——然后他们忽然长大成人。但是在《罗马假日》之前,他们都难以在电影中直面自己。奥黛丽带来的,也就是带给女孩们的——是让她们看到有人遵照自己的利害准则生活,而不是遵照她们母亲的,并且是以一种健全独立的精神在活着。
健全而又独立——A. C. 莱尔看到了其中的价值,它是如此吸引人。似乎奥黛丽的影响范围已经超越了年轻女孩们。男人会爱上她,这并不令人惊讶,但是重要的是(不同于玛丽莲•梦露),她并不会因此而得罪他们的妻子。如果儿子们把奥黛丽带回家,母亲们会因此开心,她们的女儿也同样会开心。
奥黛丽是怎么做到的?靠她的发型。这是安妮公主在罗马的第一天,也是唯一一天,她想要改变外貌。她想把头发剪到多短?短到连理发师都震惊了。我们愿意相信,在他的工作生涯中从未听说过,那样的短发也可以同样可爱迷人。“你确定吗?小姐。”理发师问到。“我很确定,谢谢。”“都剪掉?”“都剪掉。”
理发师照做了,到最后奥黛丽看起来完全不同了,以至于在他叫她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震惊了。但这并不是丑小鸭式的转变——这类场景之一类似女孩拿掉眼镜,然后成了漂亮姑娘——而是安妮作为墨守成规者(一个梳着传统意义上那么长、那么女性化的发型的女孩)转变成了真正的自己。这就是为什么理发师会称她的新发型很“酷”。这里的意义在于他很欣赏她的发型,而不是出于一种肉欲。这个区别表明女性理想形象的显著变化,女性成熟的标志从50 年代的恋爱和结婚,变为60 年代初期养成独特的属于她自己个人的时尚感知。
就是这样。在这个极度保守主义的年代,奥黛丽成功地使大家接受打破常规、与众不同,甚至不仅仅是接受:与众不同变成了一件好事,她可以使用只有他们懂得的眼神召集她的队伍,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给她的使者留的口信。20 世纪50 年代的母亲和女儿们常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罗马假日》中看到了一个与她们直接对话的明星,她完全无需摇动旗帜就礼貌地给她们指明出路。“奥黛丽就像一片裹着糖衣的苦药,”莱尔如是说,“她让所有东西都变得可口。”现在,她正用一个微笑反对着主流观点。
安妮公主有着20 世纪60 年代的步态,但她的谈吐绝对是50 年代中期的。是的,她渴求更多的东西,基于她勇敢全新的性格和外表,她或许能唾手可得。但是随着《罗马假日》走向其甜中带苦的结局,人们也意识到,无论一个个体(或发型)多么独特,责任始终会使自由黯然失色。一位50 年代的公主依然是属于城堡的。
安妮:很抱歉我不会为咱们做饭。
布拉德利(格里高利•派克饰):你在学校学过怎么做吗?
安妮:我是个很好的厨师,我可以以此为生。我还会缝缝补补,还有打扫房子,熨衣服。我学过如何做所有这些事情,只是还没有机会付诸实践罢了。
布拉德利:好吧,看来我得搬家,搬到一个有厨房的地方才行。
安妮:是的。
不仅仅是这部电影抑制着奥黛丽撩人的诱惑,媒体对此也急于插手。在及时发行的关于《罗马假日》的新闻中,标题上赫然写着的“奥黛丽•赫本殿下”,展示了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柔托着下巴的端庄的奥黛丽。媒体的目的就在于深化赫本的形象,一个优美的尤物,有着纯洁的言行举止,是整个欧洲大陆的完美女神。这其中还包括:她认为她能胜任公主这个角色的部分真实原因,在于她早前的训练——“我母亲在我成长的时候时常要求我身体站直,抬起头来,并且坐着的时候也要坐直”——也由于她在英国和荷兰待过许多年,在这些地方她可以亲自观察女王和公主们。A. C. 莱尔确保把一个非常现代的奥黛丽包装成50 年代的样子。
再次推迟成为詹姆斯•汉森夫人
《罗马假日》的拍摄接近尾声,而奥黛丽的结婚计划也再度搁浅。她必须展开《琪琪》的美国巡演之旅。那儿将不会有蜜月,也不能以汉森先生和汉森夫人的身份好几个星期的午后闲躺着什么都不干,只是听听收音机,吃美食和睡觉。更糟糕的是,那儿将不会有孩子和家庭。至少现在不能,只要她还在路上。因此,奥黛丽和詹姆斯不再一同向前,而是严肃地默认,并且相信,即使他们所做的不能使他们好过,但还是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行事。奥黛丽的家庭梦想,她从不屈服的梦想,就这样猛然地封箱搁置了。
1952 年的12 月,他们的关系永远地结束了。奥黛丽重归单身。她向所有媒体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美好意愿。她是新闻的宠儿,一个想要找个丈夫的女孩,然后成为母亲,最后成为她生来就要成为的家庭主妇。她每天只抽六根金薄片香烟(GoldFlake cigarettes),并且限制自己午餐只能喝牛奶,吃水果、白软干酪,偶尔喝些酸奶。看到没?她只是美国女儿们本应成为的那种女孩。最好的是,这并没有让她丧失一丁点儿的性感。
男孩们,难道这些女孩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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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唐冶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