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七月与安生》之后,我不禁会想起前一阵看的《少女哪吒》。
同样是根据青春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同样是两位男性导演拍摄的女性电影,同样是诉说女生之间的青春物语,同样是有时间跨度的少女成长轨迹,同样是其中一方香消玉殒,另一方则过上了闺蜜的人生。然而,这么多相似性的两部影片存在诸多的差异性,倒值得我们细细比较。
结构与节奏:流畅VS断裂
《七月与安生》分为两条结构线,一条现实线,以安生为主要出场人物;另一条是回忆线,以《七月与安生》这部小说的章节结构以及叙述者(七月)的旁白,插叙所有现实线之前的场景。结构清晰、明了,也为影片结尾的多次反转提供了很好的架构基础,观者很欣然地并且自然地接受了“多重结局”的设定。
《少女哪吒》是主人公李小路回乡后,以插叙的形式,回忆了她与好友王晓冰的故事。一直到影片结尾,我才明白开头回乡的是成年小路。那么,影片最开始出现的太平间女尸,应该是王晓冰。
相比于《七月》流畅的剪辑和叙事,《少女》则平添了几分断裂感和疏离感。叙事的不集中,对于王晓冰家庭旁枝末节的描写,冲淡了两个女生之间情感的流动和沟通。尤其是在晓冰上卫校,小路考上高中之后,她们之间的联结几乎没有了。小路的性格特征和角色存在感被冲淡了很多,相对于《七月》的双女主设定,在这里似乎不成立了。再回到影片的片名《少女哪吒》,哪吒自始至终也许只是晓冰罢了。
一同看《七月》的闺蜜有些反感全片的旁白,我却是很喜欢。一方面,大量的旁白,可以让叙事变得更加容易,解决时间跨度较大带来的调度困难(例如:第一次分开后,用明信片加旁白的方式,两位女主迅速完成了四年分离期的叙事),也让观者更加轻松地看懂故事;另一方面,影片结尾完成了叙事主体的反转,这绝对是个惊喜。
《少女》除了一些节奏上的生涩感,我倒是很享受作为一名“主动”观众的心理过程。
没有旁白、没有明显推动叙事的事件,取而代之的是使结构横向流动的、略显模糊的意象。白马代表了什么?台风又是什么?晓冰在工地上骑车,被束光灯追着的场景,是否是与家庭决裂后自我压抑的释放呢?影片结尾的一盒烟头,是否代表晓冰与小路疏远之后,每次的愁苦与抑郁呢?相比于《七月》的“懒人式”观影,《少女》倒也不失为一次特别的观影体验。
光与色调: 大光圈的MV质感VS暗时代的鲜艳色
《七月》的摄影用了大量的大光圈,过度曝光导致除人物以外的背景都是虚的,很大程度上弱化了环境在这部影片中的作用,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主人公身上。当然,这是和上文提到的本片结构和节奏的流畅度的用意一样,都是为了紧紧抓住和操纵观众的注意力,以增加观影的满足感。
此外,在描绘七月与安生初中时期的相处,尤其是砸学校警报器后逃跑的那场戏,以及之后树林中两人的嬉戏打闹,都用了高速摄影的拍摄手法。倒是有点《小时代》的味道,满满的MV既视感,削弱了电影本身的质感。这已经成为近年来国产青春片的通病,这种颇为功利性的影片会对一部分挑剔的观众造成观感的不适。
《少女》则反其道而行之。看得出导演在布景和用色上十分讲究,力图还原真实的时代感。影片的整体色调偏暗,甚至在某些场景,刻意营造了舞台般的光影效果;而两位女主人公的服装却以红色、黄色等鲜艳色为主,也是导演在暗时代里想突出的一抹艳丽吧。光和色调都是为叙事服务。
在一场家庭戏里,全家人坐在客厅,讨伐王晓冰参军的决定。说话的人从父亲到母亲,再到外婆,再到父亲的情人以及和母亲相好的语文老师……微弱的光伴随着镜头照向特定说话的人,极大的压抑感充斥了画面。她身穿一件发旧的灰色夹克,里面套一件黑色毛衣,敏感脆弱却又桀骜不驯的晓冰绝望地用刀割了腕,实现了“剔骨还母”(原著语)。
人物与表演:接地气VS舞台腔
几乎所有看过《七月》的观众,都对片中两位女主角的表演评价很高。无论是带点痞气、游刃于各种声色场所,却内心脆弱、渴望安定的安生,还是表面乖巧、内心叛逆,却又懂得讨好大人的七月;无论是两人亲昵地比胸,还是在餐厅、浴室互撕的桥段,台词和表演都很自然。
尤其喜欢马思纯的旁白叙述,完成度很高。安生的角色是偏外向型的表演,整个人物立体、饱满,影片最后,安生变成七月的转变也很流畅;七月则更偏内向型的表演,从最初的安稳、隐忍到最后的自由放逐,却缺少一些内在动机和衔接,也是遗憾之处。
《少女》中两位小演员的表演也算是可圈可点。可终究人物设定和表演都是为了影片整体风格——一种端着的艺术片观感,台词的舞台腔很重,带来了观影的不适感。两个女孩一见面就大笑的设定,在不同场景中都出现过。描绘女孩之间心领神会的默契不该是会心一笑,或是挑眉、抬额之后的坏笑吗?总体来说,就如上文提到的结构和色调,《少女》的表演也是符合影片既定的基调。
配乐:切合主题VS 疏离中与画面平行
《七月》的主题曲是由窦靖童特地为影片创作的《(It’s not a crime) It’s just what we do》。迷幻慵懒的曲风,很贴合七月与安生,相爱相恨又纠缠羁绊的感情。
片中的配乐都是耳熟能详的歌曲,时代感和主题感都很强。无论是每次安生骑车带着七月时,奏起的王菲的《浮躁》,还是酒吧里吉他手为安生献唱的崔健的《花房姑娘》,还是两人在杂货店偷东西时,响起的摇滚歌手新裤子的《我们的时代》,都恰到好处地增加了观影的愉悦感。总之,这部影片的配乐,一如整部电影的功利性,很心机地成功植入了影片。
《少女》的配乐一如上文所有提到的,会起到与影片保持着某种距离的疏离作用。
正如导演李霄峰在一次访谈中提到的“我对电影配乐有个看法:它应该在画面的另一个时空运行,带着自己的态度。换句话说,音乐不是来烘托画面已有的情绪,而是在疏离中建立与画面的关系,在状态最好的时候,它甚至应该是画面里的另一个角色。”
晓冰和小路传纸条时响起的神秘的钢琴曲,小路在黑夜里读《三毛》时短促的提琴曲,以及影片结尾,晓冰骑车、小路放马时掷地有声、强有力的小提琴曲,不断地让观者从影片回到现实,又从现实回到影片,那是另一个需要揣摩的角色。
总体而言,这两部关于少女的影片,我都很喜欢,就如同喜欢听的两种不同曲风的歌曲,《七月与安生》像是大众的流行曲,《少女哪吒》更像是一首属于特定人群的深闺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