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食、色,性也」第四篇
注:本文含部分剧透
|作者:摩多
《水仙花开》(Naissance des pieuvres,2007)的故事开始于一个游泳馆,看台上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欲离开;此时水边走来一个姑娘,虽然她混在队伍里,和其他姑娘们穿着一样的泳衣,马尾女孩还是一眼看见了她。准备离开的女孩重新入座,表演结束,座位上的人没有吝啬掌声。
看台上的马尾女孩玛丽(波琳•艾克阿特Pauline Acquart 饰)想加入水里姑娘的花样游泳队。和大多数青春片的设定一样,主角之间总是充满戏剧冲突。玛丽是壁花,孤僻;水中姑娘弗洛利亚娜(阿黛拉•哈内尔Adele Haenel 饰)虽然也不与人往来,但交往校草,与游泳队教练流传一些桃色绯闻,也足够成为高中校园的话题人物了。对于不速之客玛丽,弗洛利亚娜利用她作为出门约会的挡箭牌,玛丽也应承作为进入游泳队的交换。不过,消磨人的是漫长的等待,玛丽耗尽耐心之后告诉弗洛利亚娜再也不会帮助她了,弗洛利亚娜转身朝男友方向相反的玛丽追去。
弗洛利亚娜看上去是“毫不在乎”的一代,在两人的关系中一直占据主动权(起码表面上)。第一次见面就给玛丽送上“贴面礼”,让玛丽闻闻自己是否有口气;第一次带玛丽进游泳馆,面对同龄人的挑衅,弗洛利亚娜朝着悸动又压抑的女同学充满挑逗意味的咬下一口香蕉。
不论弗洛利亚娜出现在什么场合,看上去总是更具侵略性的角色。她已经接近发育成熟,开始穿成年人的内衣,毫不遮掩年轻丰腴的体态;而玛丽瘦削、害羞、怯手怯脚。换衣间里她别扭的坐着,等人群渐少后才悄悄在外衣下笨拙的脱掉少女胸罩。
不敢直视眼前换衣的弗洛利亚娜,弗洛利亚娜却略带玩味的盯着玛丽。之后一次在换衣间内,两人位置和颜色对调,弗洛利亚娜朝玛丽走来,玛丽僵如一块木板;弗洛利亚娜在画幅之外,空间好像随着镜头内的玛丽静止了,而后唯一的动态,是弗洛利亚娜从前往后顺了一遍玛丽的肩带。女性之间的微妙感情,如此互相依赖、妒忌、占有、爱慕……每一种情感之间并没有太清楚明晰的界线,又恰逢混沌的青春,亚当和夏娃都是女孩,该如何确定两个个体之间产生的是爱情呢?弗洛利亚娜的男友和绯闻,都是玛丽的不确定因素,再加上被动型人格,这个故事恐怕会结束于弗洛利亚娜不搭理玛丽。
回到弗洛利亚娜追回玛丽的那天,她邀请玛丽到自己家过夜,玩闹后两个人躺在床上讨论着“大多数人死后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天花板,像拍照一样印在了将死之人的脑海里”。如果现在是只有两个人类的伊甸园,那么任何人物关系的发展都是顺理成章的。如果在一个拥有常规选择的普通校园内,或许选择只关乎于勇气和贪心。弗洛利亚娜告诉了玛丽一个秘密,她的男友一直向她求爱,但她是处女,担心被男友发现后,自己就不那么“酷”了。为了维持自己游走在男人间的坏女孩形象,她甚至放任那些流传在自己与教练之间的绯闻。于是玛丽陪着弗洛利亚娜走上了破处之旅。
酒吧内,弗洛利亚娜好像没有把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反而离玛丽越来越近。灯光猩红暧昧,玛丽再次僵硬。几乎以为弗洛利亚娜就要吻上来时,后方的“猎物”将弗洛利亚娜引开了。酒吧外,弗洛利亚娜与这个“猎物”在车内接吻,已经走远的玛丽回过头来带走了她。弗洛利亚娜对玛丽说:“谢谢你,那个男人接吻很烂。”
在玛丽家门口,弗洛利亚娜拉住玛丽的手:“我想求你做件事,不是普通的事。”玛丽说:“谁想做普通的事啊。”弗洛利亚娜:“应该是你,我希望……你是我的第一次。”玛丽拒绝。几天后,弗洛利亚娜在换衣间里给玛丽戴上一条项链,玛丽说:“我来做,你要我做的。”
弗洛利亚娜躺在床上,与玛丽对视后闭上眼睛。没有接吻,没有前戏,没有浪漫,没有对话;玛丽完成了任务,弗洛利亚娜留下了眼泪。现在玛丽意识到要失去弗洛利亚娜了,第一次主动拉起她的手,她却继续整理床铺。
玛丽下楼撞见了弗洛利亚娜的男友,告别后又折回她的卧室窗外,挂着眼泪抬头看着灯光,想象里面正在发生的事。
玛丽以为帮助弗洛利亚娜扫清了障碍,以后她便不再需要自己,于是回到了之前的好友安妮(露易丝•巴彻雷 Louise Blachère 饰)身边,安妮却告诉玛丽,弗洛利亚娜的男友来找自己泄欲,因为破处那晚弗洛利亚娜再次拒绝了她男友的求爱。
时间再次倒转回弗洛利亚娜撇下男友去找玛丽的那天,弗洛利亚娜追在玛丽身后说:“我没有和他做过。”玛丽:“与我无关。”弗洛利亚娜:“没跟任何人睡过,我发誓。”畅谈过后,弗洛利亚娜邀请玛丽去自己家过夜。同样一张床上,弗洛利亚娜的手靠近玛丽的手,玛丽呼吸有些急促,把手向身体缩回一些,弗洛利亚娜试探着继续伸手,直到抓住它。
第二天早上告别后,平日里动作慢悠悠的玛丽飞奔回刚才分别的地方,从垃圾桶里翻出弗洛利亚娜刚刚扔掉的口袋。回到家中,喘息比昨天在弗洛利亚娜的床上重了很多。
玛丽把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摆上桌面,细细的闻她刚才用过的纸巾,看她的笔迹,咬了一口她吃剩的苹果核。
尝到了苹果的味道,玛丽开始亲吻自己的手背,她的嗅觉、味觉、触觉都变成了弗洛利亚娜。但当弗洛利亚娜请求她成为自己的第一次时,她却不敢再俯下身一些,给她一个亲吻。
弗洛利亚娜第一次向玛丽提出破处要求的那天,玛丽很快拒绝,却在弗洛利亚娜的背影消失后,吻在了她留在玻璃外的唇印上。面对玛丽的退缩,弗洛利亚娜的一步步试探更加苦涩,她不知道玛丽偷尝过自己吃剩的苹果,亲吻她的手指想象那是自己的双唇。两个女孩分别是火山的岩浆和暗涌,玛丽没有足够的勇气,弗洛利亚娜太贪心,她们对彼此性的渴望即定义了爱情,性,即是女性之间跨越所有暧昧情绪的节点;禁果的苦楚和酸涩,弗洛利亚娜和玛丽都尝到了。故事的节奏和发展就像是玛丽本人,含蓄温吞得不像法国,不过这种拧巴的状态又十足的法国。这也是一个普世的故事,青春期就是拧巴和寂寞的。
吃,是饱含亲密体验的行为,要允许外物进入身体,必定是在舒适区并享有充分的信任。对于需要同性情感的女性来说,吃与性是同等亲密的体验,正如口不仅是满足食欲也是满足性欲的器官,弗洛伊德提到口欲与性欲同源的理论,尤其适用于女性之间,因此,更需要能够全情投入的对手。
导演托德•海因斯(Todd Haynes)为《卡罗尔》(Carol,2015)设计了一场餐厅戏,巧妙借由一起用餐了解和试探仅仅偶遇但互有好感的陌生人。这场戏从点餐开始进行了11个回合的正反打,随着聊天话题的层层推进,景别也层层推进,从视觉上两人也越来越近;谈话间你来我往,如同一场精彩的网球比赛。
01 卡罗尔(凯特·布兰切特 Cate Blanchett 饰)不看菜单直接点菜;特瑞斯(鲁妮·玛拉 Rooney Mara 饰)点了一样的。
02 卡罗尔点烟,给特瑞斯递烟,打破疏离感的第一步;眼神玩味,开始询问特瑞斯的个人信息。
画面内,卡罗尔位置较远,空间感是向外的;特瑞斯的位置较前,空间感向内。此时两人还是陌生的状态,卡罗尔呈现出疏离感,两人视觉上的空间距离较远。
03 卡罗尔位置较高、空间场向外,仰头朝外吐烟,以居高的姿态重复特瑞斯的名字,显然掌握着聊天的主动权;特瑞斯位置较低、空间场向内、有些逼仄、低头吐烟。酒端上桌,饮酒行为进一步化解疏离感,特瑞斯感受到的压迫感减少,开始反问卡罗尔。
04 画面突然推至近景,打破了陌生人间的“舒适空间”,卡罗尔表明如果是男人送还手套将不会和他吃饭、拨头发散发出香水味;特瑞斯闻到并夸赞香水,此时两人之间的性张力在屏幕上得以显现。
05 卡罗尔借此引出哈吉,特瑞斯询问哈吉的身份;卡罗尔表明已经在办理离婚手续,此时镜头停留在特瑞斯的脸上,可以看到3个层次的细微表情变化:有丈夫?技术上说还是丈夫?在办理离婚。
06 将自己即将单身的信息透露给特瑞斯后,卡罗尔短暂失神,随即婉转进攻,询问特瑞斯是不是一个人住;特瑞斯笑颜,终于找到第一个自然的共同点(跟着点菜不算):自己独居,不过男朋友理查德想结婚。
07 镜头切换到卡罗尔面部的微妙表情变化,询问:那你想和他结婚吗?眼神似乎在等待一个小动物的回应,特瑞斯回答:“我连午饭点什么都不知道”。
08 卡罗尔无言、若有所思;特瑞斯观察表情,找不到话题。
09 上菜,尴尬气氛被打破。卡罗尔表情略带挑逗,“我饿死了,用餐愉快”。顺势打开新的话题(仿佛是刚才的思索有了答案,决定更进一步):“你周日做什么?”特瑞斯:“没什么特别的你呢?”这时特瑞斯的空间感变得局促,菜未到嘴里,整个人已快跌出画面外。镜头一直在捕捉特瑞斯的局促,看不到卡罗尔发出邀请时的表情。
10 卡罗尔列出正当的邀请理由:“我家周围有漂亮的乡村风光,你愿意来吗?”此时卡罗尔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从低头吃饭的位置回到相对高(更主动)的位置端起酒杯;特瑞斯应声答应。也许此时卡罗尔已经心怀鬼胎,特瑞斯的底牌基本已被摸透;卡罗尔评价特瑞斯是个奇怪的女孩,镜头内仍然是局促的特瑞斯。
11 卡罗尔眼神下移,不再直勾勾盯着猎物;比赛已经分出胜负,但卡罗尔反而没有之前坚定:“你仿佛来自天外”。垂下头喝酒,空间场力减小。
这一餐除了迅速拉近两人关系之外,特瑞斯跟随卡罗尔点餐、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对卡罗尔的要求全盘接受;借由一个有限的空间——餐桌,一个局限的内容——共餐,两人的人物性格和走向一览无余。而不在场的食物透过景别的变化以及对打式的往返,配上对白的双关语(“我饿了”),使得情境引动了一种关于吃的欲念;而吃的欲念进一步引动了性的欲念。食物的在不在场已经不是重点(只是被割离在画面之外),而是以召唤食物的舞台(餐厅)创建的亲密空间回应了食-色-性这样的链结。
同性之间的爱情即是如此,在第一步“确认”时就耗费太多心力,因情生欲固然幸运,多数人却是在欲的不自知中,辗转明白已经生情。女性的情欲,随着电影语境的丰富才逐渐脱离“满足男性情欲”的功用得以呈现,其中尤以百合主题更能凸显。但即使在酷儿电影类别中百合主题的总体数量也依然稀少,因此在内容的表达上还是稍显刻意,或是过于符号化,正如牡蛎之于女性之间的同性欢愉,如唇齿是女人的性爱武器,温软危险。
BBC在2002年出品了一部三个段落组成的同性恋短剧《南茜的情史》(Tipping the Velvet),其内容即使在今天看来也相当大胆。影片还有另一个翻译《轻舔丝绒》,片头由一只牡蛎的软体组织特写开场,溶解进片名《轻舔丝绒》之中,毫不遮掩其与女性阴唇形象和质感上的契合;片名更是将“牡蛎的食用”与“女性的性爱”两个过程融合在一起——轻舔的丝绒——直截了当得有些可爱。
在海边长大的南茜(蕾切尔•斯特灵Rachael Stirling饰)家里经营一间牡蛎店,南茜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剥牡蛎,“我的生活刚刚开始,就像打开一个牡蛎,它像是一个秘密世界”。 这个秘密世界,很快随着一个戏团的到来真正被打开了。
当南茜第一次看到那个反串男人的女演员凯蒂(凯莉•霍威Keeley Hawes饰),从她手中接过一只玫瑰之时,观众席上的迷恋、春梦已经开始伴随她的清醒和幻想。南茜一遍遍去剧院看凯蒂的表演,溜到后台与她见面,少女情窦初开兵荒马乱。在这之前,与自己的男友弗雷迪(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 Benedict Cumberbatch 饰)交往时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南茜邀请凯蒂到自家牡蛎店来做客,亲自给凯蒂喂下一枚牡蛎,牡蛎鲜嫩的肉伴着汁液顺滑的落入凯蒂的口中,也种下了情欲的种子。
南茜追随凯蒂来到伦敦,两人以工作搭档及室友的身份生活在一起、一起排练演出,日复一日的密集相处,成为了催深感情浓度的佐剂。直到伴随名利而来的诱惑搅翻了死水,凯蒂遭遇了南茜的爱慕者后彻底爆发,南茜却是解脱了一般向凯蒂坦诚了自己也有同样压抑的情绪。
就像吃是一种本能,婴儿出生后即会本能的寻找乳头吮吸;两个相互爱慕的女性,也会循着本能去做爱。《卡罗尔》原著《盐的代价》(The Price of Salt,帕特里西亚•海史密斯 Patricia Highsmith,第一版出版时使用了笔名克莱尔•摩根 Claire Morgan)中有一段描述,特芮丝(Therese)尝试过与男友做爱,但没有感受到快乐,直到与卡罗尔(Carol)做爱,才觉得从未如此的对过。“她几乎不用询问这是否正确,也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因为这不可能更加正确或是完美了。”(《盐的代价》)凯蒂和南茜也是如此,本能的触碰对方、亲吻对方,舌尖与舌尖相舐,掠过肌肤、掠过丝绒。
关于女性的欢愉,西里维奥•方迪(Silivio Fanti)在《微精神分析学》(La micropsicoanalisi)中提到,“对于女性来说,出现快感仅仅意味着性高潮的开始;而对于男性来说,射精即意味着性高潮的结束……在一次性高潮过去以后,女性几乎立即可以得到恢复,而男性的恢复期(不应期)则或多或少相对长些。”因此,男女几乎很难达到同步的高潮。“无论男性如何夸口,实际上,他都无法令女性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纯生理满足,尤其是男性一般很难想象并承认:女性的性高潮的体验几乎是无限的。”(《微精神分析学》)
在滑铁卢特瑞斯与卡罗尔第一次做爱的夜晚:“此时成千上万的记忆和时刻涌来,词语、第一声亲爱的、第二次与卡罗尔在店里相遇,成千上万关于卡罗尔的脸、她的声音、那些快乐和愤怒的时刻在她脑子里像彗星尾巴一样闪回。现在它们变成了淡蓝色的距离和空间,一个正在扩大的空间,她在这个空间里突然间像乘上了一只长箭。这只箭仿佛穿过了一个无尽宽广和深邃的舒适地带,箭矢开始在这个空间里旋转,好像不会停止。她意识到,此刻她仍然紧搂着卡罗尔,她在剧烈的颤抖,而那只箭,就是她自己。”(《盐的代价》)挑动、爱抚、吮吸……女性与女性的性爱是一场超长的调情,历经了持久的前戏之后,进入无止境的高潮。
也许正是这种无限,南茜尝到了女欢女爱的甜头,轻易的沉迷、成瘾于凯蒂,却很快遭到凯蒂背叛。短暂的情人关系好像只是牡蛎催情下的幻觉,消化了也随即消失了。南茜自此陷入了高潮后的无限虚空(vide),不断寻求性爱的刺激:女扮男装在街头做起牛郎生意;戴上女富翁给的假阳具,充当富翁向同好们展出的玩偶……
朴赞郁的《小姐》(The Handmaiden,2016,翻拍自《南茜的情史》原作者莎拉•沃特丝 Sarah Waters 的另一部作品《指匠情挑》Fingersmith,2005)粗暴的撩拨了女性之间的欲和男性想象下女性之间的欲。导演声明自己是女权主义者,而本片展现也正是典型男性视角下的女权。男性如何支援女权主义?在性别不流动的情况下恐怕能首先想到的只有自省:男人粗鲁、男人只臆测女性的需求而不是询问。于是那个象征女体的多汁蜜桃被公爵(河正宇 饰)大口咬下汁液四溅、被喂了毒酒的公爵对小姐(金敏喜 饰)说:“其实女人就是要在强制的关系下才会有喜悦感。”导演以一种可爱的自嘲把男人在性关系中的霸道和强权刻画出来,却也不忘为丫头(金泰璃 饰)和小姐做爱时留下一些柔软空间。小姐问丫头:“公爵会像你一样温柔吗?”“我厉害吗?”丫头说:“我要是死了还能尝到小姐就好了!”。三个场景,将朴赞郁的“直男女权”展现的淋漓尽致。
通常,爱人们称呼彼此为“甜心”、“蜜糖”,默认爱欲的味道是甜的。当小姐问丫头结婚后的晚上要做什么?会先亲嘴吧?丫头拿出了一只棒棒糖(其实颇有男性生殖器隐喻的意味,应该还是导演的直男趣味),舔舐它,让自己的嘴唇占满甜味,送到了小姐的嘴里。小姐在想,“糖的味道变了,苦中带酸,酸中带甜,甜中带香。”正是,女人的双唇是温香软玉,舌尖、轻抚、呼吸……极尽挑逗的情欲之宴,或许需要靠味蕾才能了解彼此,味道也变得富有了层次。
参考资料:
[1] Fanti, Silvio, et al. La micropsicoanalisi. Edizioni Borla, 1992.
[2] Freud, Sigmund, and Princess Marie Bonaparte. The origins of psychoanalysis. London: Imago, 1954.
[3] Morgan, Claire. The price of salt. Coward-McCann, 1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