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对话吕松野|两次入围金马最佳摄影的“慢”摄影师

第一次见到吕松野,是在台北极有名气的明星咖啡馆,那天是为着采访《八月》的导演张大磊。而此天之前,因为报道电影节压力大,上吐下泻到一塌糊涂,所以本来兴致并不高,但后来证明,那是一次极其愉快的采访经历。记得当时坐在卡座里,对面是正在接受台湾媒体采访的大磊导演,而跟他隔了一点距离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沉默着玩手机的男人,戴着眼镜,围着围巾,颇为书生气,那人正是两次入围金马最佳摄影的摄影师吕松野。

正巧赶上午饭时间,于是和导演、制片人张建大哥,以及摄影师吕松野一边吃一边采,即便是第一次见面,松野给人的印象也非常好,和蔼、亲切,带着北方人的大气

最近读到记者在柏林期间对《空山异客》的导演杨恒的采访稿里,才又见到「吕松野」的名字,杨恒赞他“一位很优秀的摄影师……人品也相当好”。因着这部片子,又勾起我对这位摄影师的好奇心,加之《八月》3月份即将上映之故,于是约上对摄影颇为熟悉的记者树懒,一起跟他聊了聊。以下对谈内容,来自我们两名记者对他的文字采访。松野措辞的简炼和说话方式的真诚直接,也希望读者能在以下的对谈中,感受一二。

——石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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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松野|©金马影展TGHFF

石头姐:我记得您跟张大磊导演是在俄罗斯念书时的同学,请问当时的专业就是摄影吗?当时为什么会想到要去俄罗斯念书?
吕松野:是的,当时学的就是电影摄影专业。去俄罗斯念书有一方面原因是我的父亲对俄罗斯有情结,我家在离俄罗斯很近的算是一个边境小城,父亲因为工作会经常去俄罗斯;另一方面也对那边好奇。

大树懒:去俄罗斯之前就对电影摄影感兴趣了吗?
吕松野:去之前对摄影感兴趣,初中的时候我舅舅教我怎么用照相机,学会之后喜欢随便瞎拍。高中的时候对电影开始感兴趣。

大树懒:你初中那时候肯定是胶片机了?
吕松野:对,胶片。我们大学的时候作业也是用胶片拍的。

大树懒:那你有胶片情节吗?
吕松野:没有胶片情节,但是有可能的话还是想拍一部胶片电影,就是那么学过来,没拍过长片可能有些遗憾。

石头姐:请问您是什么样的契机开始参与国内的独立电影拍摄?
吕松野:其实都是朋友介绍,慢慢参与进来的。

石头姐:您目前只参与过万玛才旦的《塔洛》、张大磊和这次杨恒的《空山异客》三部长片吗?是否还有参与过其他作品的拍摄呢?
吕松野:还有杨瑾的一个电影,还有一些短片。

大树懒:你觉得胶片和数码拍摄起来区别在哪呢?
吕松野:胶片实实在在一格一格在走,胶片相机每一幅你都很在意,你很尊重它。这次在柏林看到很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人在用胶片相机,超市会卖胶卷,街边会有洗印店,很感动。
大树懒:我也觉得数码会无节制的按快门,其实反而制造了很多无用的素材。

石头姐:您是什么样的契机与万玛老师开始合作《塔洛》的呢?
吕松野:因为之前一起拍过一个关于诗歌节的纪录片,名字记不清了,后来自然就一起拍了《塔洛》。

大树懒:《塔洛》的摄影其实很像静态摄影,全片只有景别变化,没有镜头运动,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呈现方式呢?
吕松野:镜像在先,静态在后。最先考虑的就是塔洛下山后的状态,他会与山下的环境不融合,用镜像让他与人与环境有疏离感、孤寂感。山上虽然没有镜像,但是在构图上会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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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洛》剧照|来自网络

大树懒:《塔洛》里这些镜像是怎样的创作意图呢?
吕松野:镜像想让在城里的生活不现实,他会格格不入。

大树懒:构图也是这样的意图吗?比较逼仄,比如塔洛在整个画面的左右下角等接近画面边缘的地方,前景也总是有一些遮挡物。
吕松野:是的,让他更显得渺小,更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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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洛》剧照|来自网络

大树懒:有个他在屋外烧火的场景印象很深 ,整个画面很黑,只有火光和门里漏出来的一点微光。确实很渺小、孤独的感觉,不过塔洛本人不一定感觉孤独。
吕松野:他的身份在社会中不会变的,他可能自己不会这么认为,但在城里,在一切发生过后可能会有这种(孤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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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洛》剧照|来自网络

石头姐:我很好奇摄影师的性格和摄影风格之间的关联性,比如我看《空山异客》,如此缓慢的镜头运动,感觉很考验摄影师的耐心。
吕松野:很多时候看剧本看导演,(不过)我本身的性格可能也很慢。

大树懒:石头姐看过《八月》,听她描述也是很缓慢的。
吕松野:慢,那个一定要慢,快了有些时光就没有了。大磊的父亲最怕的就是慢。

大树懒:他去片场催你们吗?
吕松野:会去啊,有一天摇慢了,他会说可以再快点。

石头姐:记得当时听你们说,大磊导演的父亲怕慢了现在的观众不喜欢看。
吕松野:他怕的是整体的节奏会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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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剧照|来自网络

石头姐:你现在拍的三部剧情长片,哪部感觉创作过程最辛苦呢?
吕松野:万玛的最辛苦。大磊我俩太了解了,不用说什么,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石头姐:为什么万玛老师的最辛苦?因为西藏的条件比较艰苦吗?
吕松野:条件挺好的,那个镜像很麻烦,制景的时候镜子怎么放,做好了之后一直在挑选角度。

大树懒:目前您的三部长片摄影气质都是很安静的,是您的个人风格,还是刚巧导演都需要这样的气质?
吕松野:有的是个人风格,有的是正好和导演都喜欢这样的风格。

大树懒:《塔洛》和《八月》都是黑白,《空山异客》是彩色,从拍摄思路上和前两部黑白有什么不同吗?
吕松野:没有什么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后期调色的时候会要求更多。

石头姐:所以西藏、呼和浩特和湘西,在拍不同的地域上,会怎么在镜头上去拿捏这种不同的特色呢?
吕松野:可能是你作为一个外地人,会对当地的人文景色会有不一样的感受,抓住这些感受很重要吧。最熟悉的环境,有时候可能会变得最陌生。

石头姐:所以拍相对熟悉的呼和浩特,反而会觉得最陌生吗?(记者注:松野是海拉尔人)
吕松野:会陌生,到很多场景会想到过去,有共鸣。

石头姐:但拍起来也会最敏锐吧,比拍摄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更有直觉什么是想要的?
吕松野:会有这样的感觉,毕竟都是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

大树懒:听看过片的人说,《空山异客》镜头的移动很像展开画卷。
吕松野:慢慢的摇,想展现环境,有些情况下可能环境比人物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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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异客》剧照|来自网络

石头姐:因为我们没还能看到成片,但听你刚才的描述,是不是《空山异客》的拍摄手法,比起拍摄人物,更多是根据怎么感受环境做考量的?
吕松野:是这样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个男人回到最熟悉或者最不熟悉的地方,它是故乡,但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环境让人陌生,人也让环境陌生。

石头姐:听上去这种人和环境的关系,不是个很好拿捏的主题。
吕松野:是的,因为时间,他们互相的关系都发生了变化。

大树懒:看《空山异客》预告片感觉,虽然镜头有在缓缓移动,但和静止的《塔洛》感觉有点类似,像是人物主动走进镜头,而不是镜头移动去跟踪人物。
吕松野:山鬼是环境慢慢带出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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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异客》剧照|来自网络

石头姐:电影里应该有不少在山林、自然里拍摄的景,在拍摄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吕松野:有些场景需要等,比如雾。可能我们比较幸运,有时候它就在那。

大树懒:有没有捕捉到什么意外的素材呢?
吕松野:没有特别去等天气,时间也不允许,(所以)没有很意外的素材。

石头姐:《空山异客》的长镜头和如此缓慢的节奏,除了美学层面的需要,与剧情有什么关系吗?
吕松野:主要还是导演有自己的美学风格,想用这样的节奏展现人物的状态。

石头姐:作为摄影师,您有什么自己特别想涉猎的题材或者风格吗?
吕松野:喜欢达内兄弟的电影,想尝试一下那种风格。

大树懒:有看了他们的新片《无名女孩》吗?
吕松野:(还)没看过。

石头姐:如果真的拍达内兄弟式的风格,会想要自己当导演拍吗?
吕松野:如果自己做导演,可能会考虑。

大树懒:真正拍摄起来很少有时间看电影了吧?
吕松野:拍起来一个是没时间,还有是怕影响自己拍摄。

大树懒:会对拍摄的想法产生影响?
吕松野:对,安静想自己现在拍的。

石头姐:大磊导演的下一部作品还是你来做摄影师吗?是否有聊过怎么拍,摄影风格上会跟《八月》有很大区别?
吕松野:还没有聊,他最近事情也比较多,摄影风格上可能会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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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剧照|来自网络

石头姐:你和之前的三位导演在合作模式上有什么差别吗?会跟大磊导演最放松?
吕松野:和三个导演合作都很放松,可能跟他们性格有关,都很好相处;大磊因为是同学,认识太久,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石头姐:跟同学是不是更容易在现场打起来?
吕松野:哈哈,对,现场会吵吵,有时候谁也不理谁,这感觉很好。

石头姐: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是什么呢?
吕松野:下面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拉华加,要做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会去参加。

石头姐:也是一位藏族导演。你们两人结缘于《塔洛》?
吕松野:对,《塔洛》的执行导演。

石头姐:那还会是一部藏语电影吗?
吕松野:对,藏语电影,儿童题材。

大树懒:最后一个问题,新片的摄影风格会加快吗?(笑)
吕松野:会加快。


记者:石头姐、大树懒
整理:石头姐
校对:大树懒

石头姐/大树懒

迷影网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