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carno 2024|《月亮》(Mond)导演库尔德温·阿尤布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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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Kurdwin Ayub凭借《月亮》赢得了第77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Locarno Film Festival / Ti-Press

前奥地利综合格斗(MMA)职业选手萨拉受邀前往约旦训练豪门三姐妹,每天由司机专车接送,在下榻的豪华酒店和广阔的庄园豪宅之间通勤,女孩们对练习格斗兴致缺缺,只喜欢在购物中心逛街。他们的兄长表面友好西化可是让人难以捉摸,众多保镖时时严密监视,外人如果进入他们在豪宅二楼的房间会受到严惩。这个世界如此神秘难测,唯一能够攀谈的对象是个在豪华酒店酒吧工作的年轻调酒师。

在导演对电影的自述中,库尔德温·阿尤布(Kurdwin Ayub)写道:“这都是关于姐妹的故事,无论她们来自哪里;也都是关于牢笼的故事,无论它们位于何处。有些牢笼你想逃离,有些牢笼你希望能够回去。”继她2022年的长片首作《太阳》(Sonne)之后,阿尤布再次与乌尔里希·塞德尔(Ulrich Seidl)合作,推出了这部新作《月亮》;前作《太阳》中住在维也纳的库尔德裔三姐妹想要拍摄YouTube歌唱视频,而在她们的文化背景下,女性唱歌并不是件光彩的事。这次阿尤布再次探索了另一个“金笼子”,也是一个东西方相遇的空间、一个误解可能迅速升级为冲突和危险的地方。凭借她独特的敏感性和跨文化的驾驭能力,阿尤布为一个在两个世界之间挣扎、寻找自我的女性提供了富有共情的视角。《月亮》不仅关于姐妹、极端的父权社会,同时微妙地思索了我们与“牢笼”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人们基于种族和文化背景而受到不同对待的复杂现实。

在洛迦诺电影节上,库尔德温·阿尤布谈论了姐妹情、牢笼以及她的电影制作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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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 (2024)

陈韵华(以下简称“CYH”):在这部电影中,就像你之前的电影《太阳》一样,也有三姐妹的角色。三姐妹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库尔德温·阿尤布(Kurdwin Ayub,以下简称“KA”): 我自己有一个姐妹,对我来说,拥有一个姐妹是最重要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我的姐妹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我父母不在时一直陪伴我的人。姐妹之间的爱,以及母女之间的爱,是巨大的。那种关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两个姐妹可能不够,而四个又可能太多。

CYH:你的电影中表现的姐妹之间的团结、冲突和分歧都很深刻,你如何理解姐妹情的复杂性?

KA: 这就是姐妹之间迷人的地方——你们可以有一场大争吵,但依然深深爱着对方。你甚至可以在一个并非你亲生姐妹的人身上找到这种姐妹情。这种女性之间的团结非常重要,尽管有时我觉得缺少了一些团结,但是现在情况有所改变,但挑战依然存在。当然,父权社会在影响女性关系方面起着重要作用。

CYH:我很好奇你的选角过程。你选了一位表演艺术家、一位演员(她也是一个网红),还有一些角色由没有表演经验的人来演。

KA: 在选角时,我寻找那些自然、与影片完美契合且能形成真实纽带的人。我希望演员们是有机且真实的,能够带来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不是我的“木偶”。我不在乎他们是演员、表演者还是播客主持人。比如,电影中饰演三姐妹的兄弟的演员是阿拉伯地区的播客主持人,三个姐妹之一是一位模特,萨拉的朋友是音乐家、舞者或媒体专业人士,都是与艺术和表演有某种关联的人。我不需要专业演员;如果他们想成为专业演员,我可以帮助他们。我通常会选那些刚进入行业的人,这样我可以引导他们并发展他们的风格。这是我独特的工作方法,如果他们带来太多的经验,可能效果就不太好了,因为他们会带着太多的过去进入角色。按照我的方法,我更喜欢他们是新鲜的,就像他们对表演一无所知一样。这是我发现最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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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 (2024)

CYH:为什么选择约旦?

KA: 我最初想在伊拉克拍摄,但对演员和剧组来说不安全。所以,我开始寻找那些相对自由的国家,类似于奥地利或欧洲,一定程度上富裕、但是仍然存在男女不平等的地方。约旦符合这些条件。在那里还有类似电影剧情那样的真实故事,比如约旦国王的妹妹逃离了她的家庭,还有拉蒂法公主也曾逃跑。我不想描绘典型的海湾国家的形象,那种每个人都穿着罩袍的样子,因为我想挑战观众的刻板印象,也许能为他们提供打破这些刻板印象的工具。

CYH:你在约旦得到了任何机构的支持吗?

KA: 没有经济上的支持,但我确实得到了其他形式的帮助。约旦电影学院的负责人是电影中摄影师的父亲,所以我们彼此都很熟悉。他们对电影的主题也没有意见,在这个地区,这类故事通常会被用在肥皂剧中,比如不想结婚、想逃离父亲的女儿。我觉得这个主题非常适合拍这部电影。

CYH:找到合适的拍摄地点花了很长时间吗?

KA: 是的,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们必须把所有的家具和道具都搬进房子里,因为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婚礼场地,刚找到时是空的,意识到这点时我们也觉得很有趣。

CYH:调酒师与萨拉的对话非常有趣……其中有一些微妙的文化暗示。是什么激发了你创造这样的情景?

KA: 有时候,我也不确切知道是什么激发了我。我来自伊拉克,经常去这些国家,所以我猜这是我内心的一部分,这种场景自然就会出现,我不会过多考虑为什么或者如何去呈现一个场景。例如,这个房子的样子就受到了我叔叔家房子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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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 (2024)

CYH:结尾充满了无助感,白人女性可以从困难的境遇中抽身而退,可是三姐妹却不行,这也反映了当今世界的地域差异。

KA: 是的,这正是我想表达的。当事情变得艰难时,那个家庭里的姐妹们会被严惩,而奥地利女性却可以轻松离开,因为没有人敢碰她,她可以轻松地回家,在酒吧喝一杯。我觉得展示这种对比很重要。

CYH:在拍摄时你考虑过音乐配乐吗?

KA: 没有,音乐是后来加上的。拍摄期间,我知道我想用蕾哈娜的《S&M》这首歌,但在迪斯科和其他场景中,我是后来才寻找合适的音乐并在后期制作时做出了选择。

CYH:排练过程是怎样的?

KA: 我提前几个月去了约旦,我们在那里进行了排练。我们没有排练具体的场景,而是进行了类似的情景排练。我们还排练了电影情节发生之前的内容,以创造一个背景故事,好帮助演员们更好地融入他们的角色,在拍摄实际场景时能够回忆起那些情感。我和弗洛伦蒂娜(萨拉的扮演者)一起准备了很长时间。

CYH:我对你关于姐妹和牢笼的描述非常感兴趣,你能进一步阐述一下你对姐妹情和牢笼的概念吗?

KA: 这也是我选择MMA格斗和搏击运动的原因。这一切都与被困在牢笼里有关。人们对于女性MMA格斗有一种期待,格斗的女性必须看起来性感,这也体现了萨拉想要回到牢笼的那种奇怪欲望。于此同时,电影中的女孩们想要逃离她们的金笼子。牢笼是电影中暴力的隐喻,它代表了她们想要逃离的暴力,或者在某些情况下,想要回到并接受的暴力。这是她们所有人面临的挣扎,无论是与自己的挣扎还是与彼此之间挣扎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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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dwin Ayub

CYH:我觉得你使用在这些地区不被广泛接受的女性活动来诠释牢笼的概念很有趣,像是歌唱、格斗…

KA: 当你在牢笼里时,你会找到各种方式来打发时间——就像当你没有手机时,你会转而看电视一样。

CYH:三姐妹身边的帮手阿姨的角色也很有趣。

KA: 在中东国家,住家帮手很常见。如果你有一定的财富,可能会雇佣非洲的帮手;如果你非常富有,可能会雇佣泰国的帮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我听说的情况。那里有一些大机构专门负责这些安排,这些帮手会在那个国家住几个月或几年,然后才回家,他们是一种持续存在的、无声的存在,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变得像朋友甚至是家庭的一部分,但在其他情况下,这仅仅是一份工作。这是海湾国家的一种现象。

CYH:你下一部作品是关于什么的?

KA: 是关于2014年摩苏尔的一位耸人听闻的记者的故事,当时伊斯兰国突然占领了摩苏尔,记者试图逃离,她的逃亡之路便是故事主线,这是一部关于一个女人的作品,但这次有男性参与,探讨来自西方国家的人如何将战争视为游戏,而当地公民则承受着真实的后果。

陈韵华

电影学者,影评人以及作者,以及播客节目Reel Chats的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