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蓝色》是一个令人感伤又烦躁的经验。这是贾曼因艾滋病去世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在一片蓝色中,他的声音、环境音和偶然的音乐述说着。影厅里几乎满座,人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但我无法盯紧,因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的、一种莹莹的、透光的蓝色让人目盲。而蓝色,也是种可见的目盲,影片拍摄时他的视力已经严重损害,似乎那片蓝是贾曼仅余视力的所见。
这部电影被构思了将近20年。1974年3月,泰特美术馆展览了法国先锋艺术家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的作品。在克莱因短暂34岁生命的最后几年,尝试了一系列作品挑战艺术边界的作品表达内心精神内涵。其中包括一系列单色绘画:红色,紫色,橘色,黄色和——蓝色。对于克莱因来说,线条也许能通往无尽,但色彩就是无穷本身。贾曼在参观展览之后,他的一本笔记本上写下:为伊夫•克莱因做一部蓝色电影。贾曼认为克莱因的先锋艺术和他自己的一样,是对后现代“声音的刺耳”和“影像的嘈杂”的对抗。
克莱因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让深蓝色颜料(ultramarine)保持纯净,不仅颜料不会丧失透光性,看起来也有“生命”。而将颜料放在油中后的效果,让他感觉到了“死亡”。他为此申请了专利,成为international klein blue(IKB)。他用这种颜料来做单色画,也把IKB涂在女模特的裸体上,然后将她们的身体印在白纸上。
贾曼在90年代时,在圣玛丽医院治疗艾滋病引起的并发症。1991年,他为医院进行了一次筹款演出。在播放他的影片《花园》之前有一个简单的表演,他朗诵诗歌,循环电影放着克莱因的画,同时又讓小男孩送给观众被涂成蓝色或金色的鹅卵石。
1992年,拿到9万英镑的基金后,他终于完成了电影,先在威尼斯电影节电影节放映,然后在爱丁堡电影节获奖,也同时在BBC4频道和广播3台同时播放。而那些没有电视的广播听众,可以申请领取一张蓝色明信片,当他们听广播的时候可以看。不过广大观众对他的新创作有自己的见解,4频道接到252个抱怨电话,有10个人以为电视信号有问题,4个人说要红色不要蓝色。
不同的人看这部电影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因为必定有人走神,或者仅听自己愿意听的环节,屏幕半被自己的想象、思想所填满。
如贾曼在台词里所说的“你的心底祈祷中影像中释放”,单一的蓝色荧幕是对影像的不信任,并倚重从听觉而来的信息。1980年代晚期约克现代艺术馆展出艾滋人群的照片时,美国激进团体反对这个展览的口号就是:Stop looking at us:start listening to us。《蓝色》也许正以它独特的形式邀请,甚至胁迫观众去聆听灵魂,而不是将患艾滋病的肉体当作怪物来注视、猎奇。
对蓝色情有独钟,也许因为贾曼对文艺复兴的痴迷。17世纪炼金术士,也是玫瑰十字会(Rosicrucianism)成员韩德尔(Max Heindel) 相信蓝色是所有颜色总最高级的,代表着精神从物质中解脱出来。17世纪的时候,蓝色是灵魂的颜色,在19世纪的时候象征着梦。20世纪时在世界大战之间,许多电影海报用蓝色去吸引路人的眼睛,也表示邀请人门去电影的幽暗大厅做梦。贾曼的作品与西方艺术从中世纪晚期开始建立的传统有关,他的蓝色展现了无限、灵魂脱离肉体、灵与物的转换。蓝色,象征在死亡中个体性的消失,灵魂逐渐飞向天空。电影里的几句台词:our name will be forgotten , in time, no one will remember out work…sparks through the stubble出自《圣经》次经《所罗门的智慧》。贾曼的作品不仅是电影艺术的实验,同时也植根于一种传统的离经叛道。
( Isaac Julien and Tilda Swinton at Derek Jarman’s gr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