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影展拉开帷幕前的最后一周,原本在展映单元的《艺术家》跃到正式竞赛单元,结果大受欢迎、成为今年夺奖的一匹黑马。黑白,默片,早已被三维和彩色代替的电影旧符号,再一次经导演神笔雕琢,展现出第七艺术除却铅华后的本色魅力。
《艺术家》讲述了默片时代的辉煌明星乔治·瓦朗汀伴随着有声电影的到来,事业轰然间倒塌,而当年恋上他的一个群众小演员佩皮,却成为蒸蒸日上的新星。两个人的爱恋,伴随着事业的起伏,也一波三折。
戛纳影展影片放映后,这位操着一口流利英语的法国导演米歇尔·哈纳扎维乌斯(Michel HAZANAVICIUS,以下简称MH )接收记者刘敏(以下简称LM)独家专访,毫不掩饰影片在戛纳受到热捧的愉快心情,并和记者交流自己独一无二的创作经历。如今影片在戛纳收获了掌声,他回忆当初所有人却对他的计划背转过身去。此外,对于外界好奇的影片在最后一刻从展映单元进入主竞赛单元,他也初次透漏其中缘由。
艰难的过程:
“现在大家都喜欢影片,当年却没有人想支持帮助我”
LM:用黑白默片这种方式拍电影的想法最初来自哪里?
米歇尔·哈纳扎维乌斯(以下简称MH):我想有很多导演都想这样拍片,对我来说,这个想法由来以久。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导演拍摄生涯的最后一个步奏,这是最纯粹的电影。即便和其他导演讨论,他们也会持同样的观点。因为有我前两部电影(记者注:法版007系列《oss117》)的成功,许多制片人找到我,询问我接下来的计划和想法。我就告诉他们我的想法计划,即便这个计划看起来有点奇怪。等我讲了之后,几乎所有的制片人都消失了,因为他们不相信这样一部影片可以赚钱。后来我遇到了托马-朗曼,他很有勇气,决心资助我的影片。再没有别人能像他这样做了。我非常高兴,谢谢他让我可以实现拍摄这部影片的梦想。现在一切都很完美,我们到了戛纳,大家对我们的影片好评如潮。现在大家都喜欢影片,当年却没有人想支持帮助我。
LM:您不会觉得美国人会妒嫉您拍出这样一部片子来吗?
MH:(笑)这应该问他们,不过我想是不会的。我记得美国人拍摄最后一部默片都是20年前的事了。我希望他们会喜欢这部作品。
LM:今天的喜剧性正剧似乎已经不太有市场了,但是为什么在您拍摄的片中却很有效?
MH:我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喜剧性正剧在今天同样有市场,问题是观众是否对大银幕上讲述的故事相信。有时侯人们拍电影,总是喜欢使用嘲讽而不是正剧喜剧的,这是因为害怕讲述的故事看起来太愚蠢,因此所有人都想做出一副聪明的模样。对我来说,这样一种拍摄方法却正是对我的保护。
影片结尾跳舞的一场非常精彩。
其实最初我并不确定是否要保留这一幕,但我觉得真的很有魅力。
LM:这部影片是怎样挑选角色的?
MH:如今电影的角色选择经常是国际化的,但是对于一部默片,我们没有语言问题,我选择他们完全是根据他们的面部神态,比如犹太人的角色我选择的演员都来自东欧。
LM:您是否想过用另一种方法来拍摄,将杜雅尔丹扮演的主角一个人设计成不说话的默片演员,其他人则可以自由说话,就象片中你的梦境中表现的那样?
MH:这是一个拍片方式选项,不过我后来觉得太一般了。而且,在一个剧情长片中,只有一个人不说话不太现实。正是这样,我只在片中的梦境里对此表现了一下。
到主竞赛单元的跳跃:
“一个新片来不及,就把我的片子补进去了”
LM:影片最初是在展映单元,后来进入了竞赛单元,您是怎样看待的?
MH:(笑)这你应该去问弗雷茂(注戛纳电影节总监),是他做决定选择的。
LM:戛纳告诉你进入了主竞赛单元时,给您解释原因了吗?
MH:我知道弗雷茂是一个默片迷,就我了解,当时弗雷茂在等一个新片。不过最后影片来不及,就把我的片子补进去了。不过,他没有给我们做出解释,他是老板,由他自主决定。
未来事业规划:
好莱坞纷纷上门, 不轻易到美国生活发展,但也不排斥好的推荐
LM:谈谈你的电影经历,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并爱上了电影?
MH: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记得自己那时就想成为一名导演,进入电影世界中。不过年轻的时候,认为更现实的是做一名出租车司机,因为导演梦难以想像,离我实在太远了。当我开始做出租车司机之后,我开始去艺术学校上课,之后就在电视台工作,拍摄了短片和电视剧。
LM:法国电影在美国的发展还是有困难,拍摄这部电影您已经去过了美国,之后,会有到美国发展的想法吗,还是继续留在法国?
MH: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我写过好的电影剧本。当然美国人也拍了很多优秀作品,我不反对美国电影,其中很多都非常精彩,不过,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法国,离开所有这一切去美国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我从来没想过在美国生活,但如果有人推荐我拍一部好电影,为什么不呢?问题是要想找到一本好剧本,需要大量阅读。这让你成为一个全职工作者了。因此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问题。现在许多美国公司都已经开始和我接触,希望有合作机会。但在戛纳人人都非常疯狂,尤其是当你的电影受到大家喜欢时,也许比疯狂还甚。因此对于这点,我其实有保留和担心的。
直面三维电影趋势:
“之前我没有想过传递什么信息反对三维电影”
LM:你认为如果这部默片摘取金棕榈的话,会传递出一个信息?
MH:(笑)这也许对我父母和朋友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对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然我希望影片可以获奖。因为这意味着人们喜欢你做出的工作。尤其这个人叫做罗伯特-德-尼罗。
LM:在人们将三维电影作为发展趋势的今天,您觉得一部默片有格外意义吗?
MH:我不认为用何种形式拍摄一部电影成为问题,我拍它是因为我想这样去拍。我有这个机会和运气去做了。之前我没有想过传递什么信息反对三维电影。《阿凡达》是一部很好的电影,但是不是因为它是三维,那么所有的三维就都是好电影。我想我们应该注意,好好思考下,并不是所有的电影都适合拍成三维。
LM:对您来说,这部默片传递了一个有关电影诚信的信息?
MH:这不是我拍摄这部影片的动机,我拍它只是因为想拍。我有很多法国导演朋友,他们告诉我,你知道最美好的事情是什么?是你拍出了这样一部电影。电影很好看,但最重要的是你想做一件事,你做成了。你拍了一部真正的电影,这是对所有人的一个好信息,我对此非常自豪。拍出好电影来,这是我的工作。
追求完美:
如果没有足够拍摄预算,宁愿放弃
LM:影片的预算是多少?
MH:1000万欧元。这不是天额数字,但是拍一部电影已经不错了。
LM:拍摄一部黑白影片,还是默片,在今天可以说是逆流而行,这部影片筹备时有没有考虑到可能承担的风险,您此前影片的成功对筹资有帮助吗?
MH:我知道这样一个片子计划会很复杂,那些电视台的投资人都不看好一部黑白默片。现在的电影工业已不再制作黑白默片了,这样他们连选择的标准都没有。现在,有了这部影片的成功,那些在电影上投资巨额的电视台也许会说: “ 好的,我们现在也拍一部黑白默片吧。”
我是怎样找到资金的呢?我有运气和托马-朗曼一起合作,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投到这部影片中。这是一个优秀制片人,我们关系密切,在编剧时看到预算将会超过很多,他跟我说: “我没有更多钱了,需要想别的办法。你写了这几个场景,他们拍摄起来太昂贵了,我们没有这么多。因此不仅要从剧本上找办法,还需要改变拍摄方式”。其他制片人对托马-朗曼建议开一个会议,让我削减一些镜头。托马问我: “你想把剧本中的一些东西删掉吗?”
然后又说与其把剧本中的情节删掉,更好的是改变一下拍摄方法,这样会省一些钱。然后托马告诉其他制片人,应该给米歇尔足够的自由,让他拍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直在保护我,哪怕自身利益可能受到损害。
一开始他告诉我筹集到了800万欧元,其中100万是他自掏腰包。这时候我在洛杉矶,我告诉他,我很抱歉,用800欧元我拍不出这部电影。如果只有这些钱,还是不拍的好,因为如果要拍就要拍到完美,这是我们之前许下的承诺。如果电影不能最好,我宁愿不拍。因为这样的话,哪怕我尽最大努力,事情也不会很理想。
托马说好,我们继续找钱。我跟他说,你要是能拿到至少900万欧元回来,我们再接着考虑下文。最后我们的预算950万欧元多,我拍出了自己想要的电影。
拍纯粹电影:
“把看过的所有电影统统忘掉,拍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的默片”
LM:拍摄这部影片,哪些经典老片起到参照的作用?
MH:很多电影。我看过许多优秀的默片电影,以便了解拍摄默片的规律和需要使用的工具。可是最后,我决定把看过的所有这些电影统统忘掉,拍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的默片。因为默片不单单是因为它没有对白,还有很多独特之处。我尝试讲述一段真正的故事,就象曾经的默片时代,当你从电影院出来,首先记着的是一段故事,而不是对白声音。因为这个原因,我决定将故事放到首位,看过的那些默片统统不再去想。
LM:但是没有一个导演对您的拍摄带来影响力吗?
MH:这个影响过我的电影名单太长了,对我影响力最大的是茂瑙的《sun rise》,另一个是卓别林的《城市之光》,还有约瑟夫·馮·施登堡(Joseph von Stenberg)的影片。要知道,即便我想要忘掉其它所有影片,拍一部纯粹自己的电影,这也几乎不可能,当你把它们都从门里仍出去后闭紧大门,它们却会从窗子里钻进来。还有影片《纽约船坞》(The Docks of New York,1928),和托德·布朗宁(Tod Browning)的《Follow the Crowd》(1918) 。片中你找不到有关这些默片的直接影响,但是潜移默化的东西无处不在,因为这些都是真正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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