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比利和怀特没有死在路上,
也许他们坐在加州的海滩上、面对落日也会有这样的心情。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114天
2017年3月26日 星期日
片名:《逍遥骑士》(Easy Rider),丹尼斯·霍珀
厦门,酒店
丹尼斯·霍珀去世后,我读到他女儿的一篇纪念文章,回忆父亲带着她为《逍遥骑士》上路勘景的情形。文章里说,我的父亲相信,“上路追寻某些东西是非常美国化的事情。你得一直向前,不管是往什么地方走,驶进小镇,在正午拔枪决斗,然后消逝在夕阳下”。霍珀觉得他拍了一部西部片,只是用机车代替了马。
不过毕竟正统的西部片都在讲述美国价值观的形成,讲述如何维护家园的故事;而霍珀和他的搭档彼得·方达背道而驰,那已经是六十年代。
我记得前几次看这部电影的前半截,永远都像在看音乐录影带,你跟着音乐和哈雷上路,看看美国风景而已。但是只看一半,或者只看片段,那永远不是在看《逍遥骑士》。必须看到最后,看到骑手死于非命,才算在看《逍遥骑士》。
每看一遍,就会觉得半路出现的杰克·尼克尔森就比前一遍、更重要。他的角色剖开电影混沌、迷茫的外衣,让我们看到它到底在讲什么。他起初谈论飞碟,谈论外星人就生活在美国人中间,谈论人们已经适应保守的系统,无法接受任何新的事物。后来他又谈论人们为什么憎恶这些长头发、骑摩托车的年轻人,说出真相:因为人们热爱谈论自由,但他们见到真正的自由,就会感到恐惧。
还有,无论看第几遍,都会觉得自己没有年轻过。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长大成人。我们是从《在路上》、从《伊甸园之门》这些书里读到美国人在六十年代做了些什么,算是间接的年轻过。
莫里斯·迪克斯坦曾经这样写:“所谓长大成人就是第一次产生一种无法弥补和无法挽救的感觉;我们认识到,每走一条路,就一定有许多其他的路未走,许多路永远也不会有人去走。成年的甘苦糅杂的才识总是不同于青年的冲动的激情;但是经验之路并不一定以徒劳和挫折告终,正像青年的憧憬不一定由于天真和希望一样。”
永远在路上的比利(丹尼斯·霍珀扮演)和美国队长怀特(彼得·方达扮演),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这一切,就死在路上,死于保守的社会对自由的恐惧。
《逍遥骑士》拍于凯鲁亚克发表《在路上》的12年之后,有点像是拍迪安·莫里亚蒂们曾经的其中一段旅程。虽然电影要绝望得多。最近两年,这本小说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想读但没有时间再完整地重读一遍。你知道事情往往是这样。其实也不是真正没有时间,只是你自己没有做到而已。电影要容易得多,也要直接得多,风景就映在你的瞳孔里。
尽管没有重读《在路上》,但是有时我会翻到最后的结尾,那段话实在太美太伤感了。如果比利和怀特没有死在路上,也许他们坐在加州的海滩上、面对落日也会有这样的心情。谁知道呢?
太阳下了山,我坐在河边破旧的码头上,望着新泽西上空的长天,心里琢磨那片一直绵延到西海岸的广袤的原始土地,那条没完没了的路,一切怀有梦想的人们,我知道就在现在,在衣阿华州,孩子们一定在放声大哭,可谁都无动于衷。我知道今夜可以看到许多星星,你知道熊星座就是上帝吗?今夜金星一定低垂,在祝福大地的黑夜完全降临之前,它把闪闪光点撒落在平原,让所有河流变得暗淡,笼罩住山峰,掩盖了海岸。除了衰老以外,我们谁不知道谁的遭遇,我甚至想起了我们永远没有找到的老迪安·莫里亚蒂,我真想迪安·莫里亚蒂。
没有到达目的地的杰克·尼克尔森,在被打死之前的夜里,在一堆不怎么明亮的篝火旁边。他对比利和怀特说,外面就像一片沼泽,然而问他们,你曾经在深夜和牛蛙交谈吗?他说他经常这么做。
我一直觉得《逍遥骑士》里的那些事情和那些人距离我们很远,毕竟那是美国,那是六十年代。但是这个在深夜里和牛蛙交谈的男人却离我们很近。也许是因为我们也曾无人诉说。
第17周 【重返录像厅】
3.27(周一)刀马旦,1986,徐克
3.28(周二)阿飞正传,1990,王家卫
3.29(周三)辣手神探,1992,吴宇森
3.30(周四)阮玲玉,1992,关锦鹏
3.31(周五)金枝玉叶,1994,陈可辛
4.1(周六)喜剧之王,1999,李力持/周星驰
4.2(周日)枪火,1999,杜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