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FF 2011】舒浩仑专访——褪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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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照片》剧照

采访、整理:娄晓媛

CIFF:电影中的黑白照片是真实在那个年代拍摄的么?还是拍片时后来做出的道具?
舒:这个要和大家说明一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摄影师叫做陆元敏,也是我非常好的一个朋友,他从80年代就开始拍上海,他非常慷慨的让我使用在影片里,不是我的个人拍摄。最早我们的美工做了一批,然后我不满意,即使是现代做出的感觉依然不对,最后还是和陆元敏商量了一下,很感谢他的帮忙。

CIFF:您的上部短片《少年血》也是讲述年轻男生迷恋年长女性的故事,而在《黑白照片》
里,对男孩更吸引的应该是已经工作的兰咪,您是特别偏好讲述姐弟恋这种情感么?
舒:兰咪这个女孩,其实当时是在我们弄堂里面有的,但是我和她之间只是邻居,没有发生电影里这样的故事。她基本上很少出现,其实她算是一个妓女。生活里她是住在一个亭子间里面,她的母亲重新结婚了,又生了一个小孩,房间太小了以至于她晚上没办法回去睡觉,在外面玩,结果认识一些阿姐,甚至变成了职业。她始终要想办法离开亭子间。她离开的时候是我们那边第一个拥有大哥大手机的人。而她家里当时都没有电话,她通过公用电话,有人介绍生意,她就会打扮一番出去,真的是在众人的眼光下走出弄堂。

CIFF:就是你其中一场戏,兰咪打扮出弄堂,所有人都停下来盯着她看?
舒:对,其实我们拍摄的时候时间比较紧张,那场戏和我脑海中的还是不够的,应该更细微,比如你走过去以后突然安静了,甚至连猫都停下来了,她开始的时候会有点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接受了。所以我也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们从小都喊她兰咪。她在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不是电影里的这个年龄。到后期她的整个身材都变了,开始发福,从女孩子的身材变成少妇了,可能因为夜生活的关系。但是这个人从来都很低调, 从外表上看,你还是觉得她会是一个学生的样子。

CIFF:所以她是你片子里最早的一个蓝本,那么莉莉呢?
舒:莉莉就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CIFF:莉莉感觉是一个故意设置和兰咪进行对比的人物,让男孩在两种女孩之间选择。
舒:其实我自己写完以后,也感觉没有写到位,可以写得再仔细一点。

CIFF:其实对于那个年纪的男生还是会喜欢兰咪这样的成熟女孩,其实上个短片里也有一些关于性方面的小玩笑,引起观众的共鸣,是有性启蒙的因素。
舒:就是说男生青春期的一个成长的过程中,不止是性方面的启蒙,各方面都是在启蒙,性是一个很重要的推动力,不是全部。

CIFF:电影中两个女主人公用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配乐,一种是摇滚,另一种是舒暖的情歌,你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舒:崔健的歌曲是作为时代背景。兰咪的歌的原作者是一个当时上海很有名的歌手张行,模仿港台的哥,他本身也很有意思,家里因为有《花花公子》杂志,聚集一群女粉丝在家派对最后因为那个时代特有的“流氓罪”被判了几年。他也是算那个时代的明星,非常的火。

CIFF:崔健的歌曲代表了莉莉的反叛,而老上海的柔和音乐代表了兰咪追逐美国梦。
舒:因为那个时代,革命是一块,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人们对于物质的向往。其实有一批人他觉得无所谓,他觉得只要我能出去,管你什么革命。关键兰咪代表了那种“我想出去”的人,她不管什么途径,如果革命能出去,我也跟着革命,如果革命不能出去,我就不管。所以片子里面兰咪有一句话是说“你要我关心国家大事,谁来关心我”,这个其实是上海的很大一批人的想法。她把这个事件当作一种机会,她不当作一种要完成的神圣的使命,她更关注的是我自己怎么能离开这儿。

CIFF:影片的色调很特别,而且全片的色彩饱和度很高,有种老照片的泛黄色彩,是因为您记忆里对80年代的色彩是这样的么?
舒:总体颜色偏暖,片子处理的过往记忆是暖色调的,,我觉得的那种回忆甚至是褪色,不单单是回望,如果记忆有一个钥匙孔的话,你只能从那儿当你使劲往里面看。

CIFF:您的片子里面有场戏,兰咪和小弟两个人喝可口可乐对咳嗽药水,其中很特别的处理手法是,画面被一张床单步隔开了,两人的关系很微妙,这场戏为什么这么处理?
舒:当时拍这场戏的时候,就在想怎么拍得更有趣一点,摄影师提出可以加入这么一个元素。当时上海的天台确实都是有人凉衣服的,这个也是符合逻辑的,这个很大程度上算是摄影师的功劳。其实那场戏拍得非常辛苦。那天很冷,差不多是已经接近11月中,那天忽然降温,晚上达到了零度,我自己都穿着军大衣带着帽子,但是演员穿得很少,因为是夏天的戏,演员拍完以后立刻进屋取暖

CIFF:为什么您特别喜欢拍80,90年的戏? 是和小时候回忆有关么?
舒:其实我对历史题材的东西蛮喜欢的,当今的东西也会拍。其实拍历史题材的东西,当下中国还是有很大的问题,包括总总限制。 如果我要拍历史题材的话,我会很用心去拍摄。

CIFF:包括电影里面的可口可乐,砸碎冰块,老式音乐放映机,这些符号给我的感觉特别的怀旧,所以你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么?
舒:倒也不见得,我对历史的细节,和对历史人物在一个点上的一个变化很迷恋。从小我就是喜欢在爷爷的朋友讲故事,听他们的所见所闻,包括我们的一些邻居。以前有个老头,他会说美国水兵来上海休养,酒喝多了,他就把银元拿出来一撒,然后底下的小孩就跟着捡啊。这些人反复跟你讲,时间长以后你仿佛自己看到这一幕了。当时爷爷的老辈朋友,也常来我们家里聚会,我边写作业,边听他们写故事。我爷爷有一个老朋友特别有故事,焦伯伯,他每次来都抽着雪茄,就开始讲古。有时候他早上来的,我中午回家吃饭,发现屋里散发一种雪茄的味道,然后就发现自己回来晚了,他已经离开,我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用现在的说法就是一种民间口述历史,传说和真事都混在一起讲。

CIFF:片子的男主角也是《少年血》的男主角,他已经成为您的御用演员了,其他的演员是怎么选择的?包括老演员都是有专业经验的?
舒:我是根据角色来选择演员的,只是后来有些角色挑花眼了,因为是我的第一个剧情长片。有些演员我觉得把心交给你,为了人物扑了进去了,有些演员是站着看角色,但是这样还是有距离的。除了男孩以外,其他的都是职业演员。这个男孩已经跟了我很长时间,培养出来了。但是经常被我说,骂了他他也不敢和我顶嘴,有一次被我说了以后,他跑去和制片说,下次我自己投资拍一个。(笑)

CIFF:下部拍片计划还是和爱情与老上海这样的元素有关么?
舒:没有。接下来应该是一个当代的影片。反映一个当下的现实主义题材,反映现实主义,但是会有想象力的东西.我喜欢真正和情感有交流的东西。我觉得将来我是否能成为电影大师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否和观众建立起交流,哪怕观众只有一个我也希望可以建立这种交流。

CIFF:就是能让观众投入电影里面,感同身受。
舒:对,其实电影和文学是不一样的,文学是很个人的,电影更多是一种集体性的共性观赏的东西,就像是去参加一次宗教仪式。比如说礼拜天你去教堂做礼拜,和在家里是不一样的,因为有一种集体的宗教式的笼罩感。我特别担心这种观影过程被人打断,特别是这种黑盒子里的这种观影经验,其实欧洲现在人们对于去教堂的已经很少了,大部分人会选择去看电影,看歌剧等等,这些东西其实是一种宗教聚会的变奏,只不过现在他们把文化艺术看作是一种参加宗教的仪式。不是说像早先没有视频和电脑游戏,只能去村口看场电影,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人去,其实是一种宗教感的替代物。我觉得电影是有一种宗教式的神圣,看电影是一次电影人的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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