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早期的工作经历和记者生涯
一,离家自立
1904年,当小德莱耶通过了学校的毕业考试,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赚钱,自力更生,搬出养父母的家。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交的需要,越来越具有叛逆性的他和养父母之间的关系愈加紧张。尽管房顶上的小阁楼是他独立的自由空间,但是玛丽叶极力反对他带同学或者朋友回家。她觉得那过于喧哗了,搞得整个公寓鸡犬不宁。德莱耶此时何养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再有调和的可能,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他尽快从这个家搬出去。1906年,当他刚满十七岁,他就匆忙得搬出了这个家,并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搬出来之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居无定所,频频更换住处,就像是他刚出生时候的颠沛流离状态一样!
搬出来之后首要的事情自然是经济上的独立,他需要一份工作。他曾经试过跟随着表兄弟成为一个音乐人,以演奏为生,但是这份无聊的工作让他感到厌烦。很快他又在当时一个大企业大北欧电报公司(Store Nordisk Telegraf-Seleskab)找到了一份丰厚薪水的工作,但是四年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很多年后,他在自传性的笔记里这样解释当时的辞职原因:
“……薪水不错,我开始在分类帐本上记下An和Pr,尽管我从来都没有搞清楚An和Pr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对艺术和艺术史产生了兴趣,我开始自学并且经常去听一些讲座。”
“我在财务部工作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需要陪一个年老和蔼的会计师沙隆莫森(Salomonsen)去地下仓库。当我们穿过门走进空旷的地下室时,一股陈腐的土气扑鼻而来。这位年迈的会计师一本正经地指着一长排巨大灰色的分类帐本和巨大灰色的现金帐本,用一种充满骄傲的语气说:它们在这里见证了我的一生。”
“那个瞬间,也许我有一天也会说出同样的话的念头骤然在我脑海里跳出,这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我第二天就决定做个彻底了断,主动辞职了,虽然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
“同事苏恩松(Suenson)大概觉得我是个能干的年轻人,把我叫住问我是否明白我在这个企业里的职业生涯大体上已经宣告终结。他问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决定好了放弃这一切, 我回答说:是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我非常确定最好选择立即走人。我冷淡的反应和毫无感激之情的回答大概有些让他不快,他终止了继续说教并且说希望我永远不要后悔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始终没有为此感到后悔。”
德莱耶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一生在财务本里消耗殆尽,这就是当时他非常明确的事情。我们可以看到,如他自己说的,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做什么”就已经毫不犹豫得选择放弃当时一份酬劳丰厚稳定的工作。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是他非常清楚他不想做什么。正是这种品性,指引着他日后成为电影史中的一个不朽传奇,后人经常这样评价他:他是所有易解方案和中庸之道的敌人;他是如此持之以恒,甚至接近于顽固不化。
之后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尽管参与当时一些激进主义派别的社会辩论可以稍微减少他对前途的担忧,但是寻找一个工作,一个他愿意投入的工作依旧是他当务之急的事情。既然他的养父可以长年累月地在一个报社里工作,为什么他就不能尝试着超越一下,去做一个记者呢?他在自己的笔记里写道,他是从“给地方的激进主义报纸写戏剧评论”开始。当时记者的活并不难找,各种学说流派纷纷出版代表自己政治立场的报纸杂志,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都起码有好几家报社,而各种地方性报纸会从哥本哈根的主阵营里拿稿件发表。很显然德莱耶就是这样开始为地方性报纸供稿的。很可惜,由于在他那些笔记中根本没有提到这篇戏剧评论的名字,还有就是当时不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发表,所以我们无从知晓他那篇处女作的情况。
二,第一份激情:飞行
在他担任记者的初期,他工作得并不开心。因为作为年轻的从业人员,他没有权力在自己的文章中使用自己的名字,特别是他刚为保守派的报纸Berlingske Tidende工作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能够发挥自己专长的目标:飞行器。
自从1903年莱特兄弟在美国第一次着陆成功,随之1908年丹麦人约克伯•艾尔哈迈(Jacob Ellehammer)作为第一个欧洲人试飞成功都让当时的读者为这个新鲜而危险的新技术而疯狂。德莱耶的报道刚好弥补了报社的这个空白,很受读者欢迎。他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投身于一家保守派的报社工作,那么他需要寻找一个不保守的事情进行报道才能保持他工作的激情。事实证明,他对飞行器的采访让他迅速在报社里崭露头角,而他之前始终不能在报道里署名的情况也最终在1910年7月17日得以改变。
1910年7月17日星期天 凌晨4点左右
瑞典 马尔默市 预定飞机着陆点
马尔默的清晨依旧清凉袭人,年轻的德莱耶不时拉了拉风衣的领子,以图挡住只往脖颈里钻的凉风。周六得知丹麦人罗伯特•斯文德森(Robert Svendsen)将要在这天举行第一次跨海飞行,他就迫不及待得跑到了马尔默,准备作为第一个丹麦记者采访胜利着陆的飞行员。跑得太匆忙了,都来不及多带一件衣服。他不时又哆嗦了几下,眼睛却始终盯着丹麦方向的天空。晨曦已露,远方的红霞开始驱逐黑色的云层,洒遍了东方天空的角落;之后展现的青灰白带像是波浪一样慢慢攀上了岸沿,却没有退潮的迹象……随着天空传来的巨响,德莱耶很快就看到那只展翅的大黑鹰越飞越近……
周边几个裹着厚棉衫的瑞典同行扛着摄影机狂叫着“来了,来了”,各自选择合适的位置摆好相机。德莱耶搓了搓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纸 ,朝着即将着陆的飞行器跑去。一身戎装的斯文德森骄傲得用胜利者的姿势向朝他欢呼的人们挥手。当斯文德森走下飞机德莱耶张口用丹麦语向他提问的时候,飞行员的脸上一阵激动。德莱耶是迎接斯文德森着陆的第一个记者,也是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个丹麦人。当天见诸报端的首页文章让这个年轻记者的名字随着这次载入丹麦史册的飞行记录而开始为人所知。
一个月之后,除了继续报道飞行器在全国各地的表演和试飞,他又开始投入到另一件事情中去,那就是热气球飞行。这次他不仅写报道,还亲身参与飞行过程。他的第一次热气球飞行发生在1910年8月14日,这次飞行时间比较短,总共飞行了52分钟,航程42公里。而他的第二次飞行是参加一次热气球飞行比赛。他和同伴的热气球从1910年10月16日下午3点开始起飞,一直在空中滞留到第二天下午3点,整个飞行过程历时24小时15分钟,航程来回540公里。他在当日的空中飞行日记中写道:“这会是一次创纪录的飞行”,而他和伙伴最终也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因为对手早在17日上午就已经着陆。隔天的报纸上德莱耶在文章中描写了飞行全过程,并且配上自己在空中拍摄的照片。读者能够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这次飞行对他来说是一次无与伦比的非凡体验。飞行给他带来的激情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一直持续着,其间他至少飞行了9次,而且多次邀请当时的一些知名人士登上他操作的热气球,其中就有后来和他一起创作第一部电影剧本的记者维果•卡夫林(Viggo Cavling)。
在热衷于飞行的那段时间里,他从原来的报社Berlingske Tidende跳槽到了一份新创办的报纸Riget。报纸的主编弗兰兹•冯•杰森(Franz von Jessen)当时的办报理念是“民主、自由、独立”,而他聘才原则就是招纳那些既不希望在保守派也不希望在激进主义报社工作的人。在德莱耶来Riget工作之前,报社刚刚发生了一次变动,一些主张以报社为据点进行更多文学创作的“文艺派”记者编辑离开了报社。不过德莱耶此时已经享有了名声,他为报社带来了新鲜血液和更多的读者群。在他为这家报社工作的日子里,这份日报每天上市的报纸几乎离不开他当时署名为“Captif”和“Aviateur”的文章。而作为“空中杂技演员”之一的德莱耶开始更加注重飞行器技术方面的细节,在文章中他越来越多的开始比较分析那些不同机器设备在飞行时的优缺点。即使读者厌烦他那些纠于技术细节的文章,那也不是他的问题了;而事实上他的文章依旧拥有忠诚的读者群。
1911年7月4日,法国飞行员Poulain将要从马尔默飞往哥本哈根,德莱耶强烈要求作为一个乘客坐在飞行器下面的两个轮子之间。当时这种两翼飞机经常会在着陆的时候发生机械事故,特别是轮子着地的那个瞬间。而他选择冒险一试,这让他成为丹麦和瑞典两国之间的第一个飞行乘客。当时的飞行距离是30公里,当他着陆的时候欢迎的人群里响起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他被称为丹麦的国家英雄,特别是在隔天的Riget报纸中,德莱耶自己作为一个年轻的冒险家成为同事采访和描写的对象。在那篇访谈中,德莱耶提到当马达起动时,他有点害怕了,不过恐惧瞬间即逝。在报纸上那篇描写他的文章前,同事为他画了一幅带着善意调侃的漫画。当时的德莱耶被同事作如下描绘:对待工作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追求完美,坚持不懈,热情参与,同时又善于进行自我批评。人们可以从这段对他记者生涯的评论中看到将来他作为电影导演的工作态度和工作风格了。
德莱耶对于飞行的激情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逐渐消退,在他的笔记中提到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有任何放弃记者工作的想法,他希望通过记者工作能够让他有机会进入戏剧界或者文学圈,如果他投身于飞行事业,那很显然他将要放弃自己的写作生涯。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此时已经不再是孑然独身,不再是吃饱一人幸福全家的生活状态了。1911年11月9日,他和哥本哈根一个油漆匠的女儿、比他大一岁的艾芭•拉森(Ebba Larsen)结婚。成立家庭之后,他不可能花太多时间顾着去满足自己的业余爱好了。结婚之后,他总共参加过两次短暂的飞行,之后就彻底放弃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激情投入。他希望自己能够以笔为生,并且能够将时间花在自己的记者职业上。
(未完待续)
链接阅读:
卡尔•西奥多•德莱耶的童年(一):母亲约瑟芬妮•尼尔松
卡尔•西奥多•德莱耶的童年(二):德莱耶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