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内老师云:“以後大概要改叫「肥內老闆」了啦~”)
2011年3月觀影小結
儘管距離三月的結束還有一週,但以我現在的生活形態,大概在這個月的結束之前不太可能還有機會看片了;事實上,說不定接下來一、兩個月也會隻片未看。無論如何,若無法生產觀影心得的文字,那還請讀者來板橋吃吃我太太煮的麵、麻辣燙和滷味——雖然在料理上我幫不上忙,但菜和餐具基本上都是我本著對電影研究的那份耐心所洗出來的,在衛生方面大可放心,畢竟,吃是相當主觀的活動,我並不奢望大家都能滿意我們麵攤的小吃;再說,來店裡和我聊電影也會是我很大的快意啊!
無論如何,這個月少少的觀影量還是能讓我擠出一點心得,事實上,反而因為看得少,才有心思反覆思量這些影片,或才能設想得更周到一些,就像2001年到03年那段時間,看得少但消化得比較徹底一些。話說,我也經常把心思轉向構思我想弄的專書,還包括書林出版社廣為向大眾邀集諸如電影等藝術領域的作品出版,所以也在想是否要將碩論連同一些關於小津和歐弗斯的文章集結一起出版。總之,若大家不嫌棄,就跟我分享一下這些觀影心得吧。不過這個月能讓我喜出望外的影片,很可惜只有一部;但仍有幾部有點問題的作品值得提出來討論。
湯尼‧史考特(Tony Scott)這位在我的心中欣賞度要遠超過其兄(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的導演似乎想重蹈《捍衛戰警》的覆轍,雖挑了一件真實事件來改編,但畢竟除了“時間”(這也是導演近期作品中常被作文章的題材)之外,《煞不住》(Unstoppable)的內在衝突還是撐不起一部影片。因這天生的缺陷(還有被限定的行動與空間),使得編導另外再添的枝葉看來就像蛇足,倘若可以拍成五十分鐘左右的長度就可以避免這些妥協,好比對兩位主人公的家庭之刻畫,引不起更多的移情,並且也不夠深刻;再說人們反正知道這兩位英雄一定會歷劫歸來,重點反而就會落在過程。倘若如此,還不如效仿布烈松(Robert Bresson)曾用過的成功老戲法,可以將片名改成:“一輛危及市中心的失速列車如何被停下來”。又好比那輛搭載校外教學小學生的列車,也是一條意義不大的副軸。史考特應該除了布烈松之外還得多看雷諾瓦(Jean Renoir,特別是他的《人面獸心》)的影片才好。
熊澤尚人這個新名字應該不會在心中停留太深的痕跡,他的《隔壁的聲音》(おと・な・り)大抵還是因為題材本身對我來說有點趣味才買下來觀賞;而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它和我幾年前設想過的一部短片情節有諸多的神似,只是這部片的設定不但過於一廂情願還更乾癟。情節進行時幾次轉折無疑只是讓這部平淡的作品(之所以平淡,是由於人物建構的用心不足)增加幾許“猜不到”或“猜到又怎樣”的彎。至於人物的扁平還要設計欺負觀眾的變故,像是那位便利商店收銀員以及花店同事那個無法視見的女網友的劇變。編導究竟要強調命定的必然還是偶遇的不可信?
芬奇(David Fincher)以《社交網戰》(The Social Network)證明他已經越來越依賴劇本,人們期待《火線追緝令》或《索命黃道帶》那些帶有黑色電影的場面調度必然要失望了。一如我在豆瓣上的短評“難怪編劇的名字要打在導演之前,應該在之後才對”。對於網路用語甚至臉書都十分生疏的我看來,感動不知從何而起。不過,就影片所設定的主人公看來,我其實還蠻能認同他的大部分行為與態度。
包沙奇(Frank Borzage)這位在我怎麼看都不會像薩都爾(Georges Sadoul)稱的那樣“才華不下金‧維多(King Vidor)”的導演,或許他的作品水平確實要比維多平均,但我相信這平均值要比維多低很多。不過,就因為雷奈(Alain Resnais)在問答中提到包沙奇的《月升》(Moonrise)中某個鏡頭可以總結他對電影的一份悸動(請參考〈雷奈回答的五個問題〉一文),也為了送出那篇文章,所以我再一次嘗試包沙奇的作品。不消說,既然會被雷奈點名,影片本身一定帶有某種程度的手法取向,不過或許太過講究手法吧,影片前段營造出的種種表現性意象和符號,與後段淡化後的寫實傾向有著自身的反差。因而不禁令人感到導演對這些手法的失控或許他起初就不該如此重視手法。就好像朗(Fritz Lang)的某些影片一樣。但這種虎頭蛇尾的作品更容易想到林區(David Lynch)的作品,特別是那部《穆荷蘭大道》。也拜《月升》之賜,讓我開始思考所謂的手法主義(Mannerism,或譯矯飾主義)放在電影美學分析上可以怎麼談、能走多遠。
這個月的大驚喜肯定要屬麥克‧李(Mike Leigh)的《又一年》(Another Year),不過或許也不能說驚喜,因為本來就很期待這部片會是一部好片;但它還是超越了我的期待。對李的好感無疑從《折翼天使》開始俱增,而他對“日常”的描寫也一步步如火純青,這讓他之前那些名作如《赤裸》看起來浮躁得多;也讓《秘密與謊言》看起來更於矯作。在本片中,小津餘毒清晰可見,但卻也將小津—侯麥(Eric Rohmer)之間的那私密的鍵連硬扯出一條分線。只是李的劇作是呈現逐漸拓寬而非小津—侯麥式的逆向迴圈並造成反餽,李的拓樸敘事導向並非常態的又一年,至少不是一個封閉的迴圈;但對大環境倒有這種型態上封閉象徵,這也是為何有了片頭與片尾之間的關照。不過,日常亦包含了變動本身,瑪麗最後的局外形象至少不像片頭老婦的真實外人(對於醫院、自身家庭、社會而言都是結實的局外)。所以情節軸的拓寬能廣袤逝去與突然的回歸,亦能包含未知的開敞性。過去我以為科恩(Coens,特別是《老無所依》和《嚴肅的人》)或米勒(Rebecca Miller)的《皮帕李的私生活》之類的作品能看到這種拓樸式的新型態敘事,卻沒想到這也在英國有了發酵;只是相對於美式手法,就像布烈松對上路易(Jerry Lewis)這般差異。無論如何,從小津那裡借東西的作品何其多,《又一年》肯定是我目前看到最好的一部;再說,李很可能根本沒受小津影響?(2011.03.24手寫於店裡和租屋處,登打於2011.03.38)
增補:就在從手寫到登打的間隔中,又趁隙看了動畫片《糯米歐與茱麗葉》(Gnomeo & Juliet)和《坎布弘的用詞》(Le mot de Cambronne)。前者的老調重彈並不出色,儘管後段的混戰有意要走出一條新路,不過看來並不迷人,迷人的是藉由花園中的各種擬物的裝飾品做為角色,特別是作為主角的陶瓷人偶,他們在行動過程中所發出的碰撞聲或許是每一次的亮點。至於季特里(Sacha Guitry)的短片基本上除了同樣保留了劇場形式(單一場景話劇)之外,當然也重對白的應對,他還透過這部片來探討語言的問題,也就是他作品中主要依賴的東西。不過基於我正在籌備一篇關於季特里的文章,請原諒我在此不便多談。或許過幾天會有空多看幾部他拍的作品,一位必須被重新挖掘與重視的有趣導演:法國的劉別謙(Ernst Lubitsch)。(增補是登打時順便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