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尼其实一直规避现代都市的典型景观。
他影片中的地点,都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是心理的无人区。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135天
2017年4月16日 星期日
片名:扎布里斯基角 Zabriskie Point (1970),安东尼奥尼
北京,酒店
这次北京电影节上买到的《扎布里斯基角》的票在19号,所以提前在酒店里重温了一遍。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看这部电影,有点像微缩景观。我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04年北京电影学院举办的安东尼奥尼影展上。影片另有一个译名《无限春光在险峰》,语出自毛诗(“无限风光在险峰”),半革命半色情,意指影片中的男女青年群体性爱场景。不过我觉得即使在大银幕上看,这个场景显得既不春光,也无险峰。但是别墅大爆炸之前的那个“闪前镜头”,爆炸在无声中闪现,真是有些震惊。之后真正的十三个连续爆炸镜头,反而印象不深。
今天读到一篇马丁·西科塞斯在《纽约时报》写《奇遇》的文章。他说:“我被《奇遇》以及安东尼奥尼后来的电影摄去了魂魄,并且毫无疑问,任何试图将我拽回去的常规感官都对此无能为力。它们把那些关于我们是谁、我们的意义何在的谜团——或者毋宁说是一个谜团,交给彼此,交给我们自己,交给时间。你可以说安东尼奥尼正直视着灵魂之谜。这就是我不断回顾的原因。我希望自己能不断地去体验这些画面,并在此间漫游。我至今依然如此。”
老马丁这段话大概说出了所有安东尼奥尼影迷的心声,语言也准确。《扎布里斯角》似乎游离出安东尼奥尼之前的剧情长片去,开场是以伯克利大学抗议运动为原型,学生会议和示威现场非常具有纪实性。似乎要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但很快男女主角通过飞机和汽车,从洛杉矶转场到了荒无人烟的“死亡谷”。又回到了安东尼奥尼过去那个空茫的世界。就像马丁说的“安东尼奥尼引导我们与时空面对面,无所多余,也无所缺少。同时,它们也回视我们。”
可能是因为是美国的学生运动的关系,在一种年轻有自由的气氛之中,这次回视当中没有再让我们感到压抑和晦涩,而是直接一炸了之,畅快淋漓。这回重温《扎布里斯基角》时,最喜欢的感受是男主角开着飞机在美国西部沙漠上空的那些场景。摄影机凝视着大地的起伏,男主角和自己的影子一起被放逐,有一种安东尼奥尼电影中难得的自由。长达一周的安东尼奥尼观影,到此就像透了一口气。
中午和好友杜庆春吃饭,我喜爱安东尼奥尼受他影响很深,碰面时就问他对《扎布里斯基角》的印象。老杜已经许久不看艺术片,就在记忆里打捞了一点碎片。杜说印象之中,安东尼奥尼之前造访纽约,有人就问他什么时候拍一部关于纽约的电影,他回答等到银幕的长宽比倒过来、如同摩天大厦形状的时候。在宽银幕的尺寸下,床或者沙漠是最好的景观。
杜说,安东尼奥尼其实一直规避现代都市的典型景观。我们回想了一下,《红色沙漠》里的工厂区,《奇遇》中的荒岛,《夜》中的新城区,《蚀》中的空镜头,在伦敦拍的《放大》也在市郊附近拍摄(并把整条街刷成了自己想要的颜色)。这些地方都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是心理的无人区。所以,面对美国,到“死亡谷”去拍《扎布里斯基角》里的荒漠,似乎是安东尼奥尼的必然选择。也许只有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他才能安置自己的角色。只有在荒芜的地点,我们才能听见灵魂的回声。现在再看这部电影,还能听见一些时代的回声。
拍完《扎布里斯基角》,安东尼奥尼受到中国政府的邀请去了中国拍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