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70 沉默和悲伤充满的梦

“如果你想要看一部独一无二的电影,贝拉·塔尔的作品仍然是让人难忘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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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马戏团 Werckmeister harmóniák (2000)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170天


2017年5月21日 星期日
片名:鲸鱼马戏团 Werckmeister harmóniák (2000),贝拉·塔尔
南京,家

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总是被称为“20世纪最后一位大师”,所以我想他的电影作为“欧洲世纪末浪潮”的终点,是特别得当的。在他2000年之前最重要的作品《撒旦探戈》和《鲸鱼马戏团》之间做选择,等于是在时长450分钟和145分钟之间做选择。我揣度了自己的时间,最后选择了后者。

苏联时期,在匈牙利一个匿名、荒凉、孤立的小城镇上,迎来了一个马戏团,实质上就是一辆巨大的卡车。这辆卡车上装载着一条鲸鱼尸体和一个神秘的客座明星“王子”。由于鲸鱼马戏团的到来,整座城镇陷入了邪恶的恐慌中,最终酿成暴行。——这是《鲸鱼马戏团》的一种介绍方式。而另一种方式就是,这是4年拍摄期、7个摄影师、600多名群众演员、145分钟、39个镜头所构成的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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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马戏团 Werckmeister harmóniák (2000)

所以这是一个由风格来叙事的一部影片。我们需要长时间地盯着屏幕,因为它的每个镜头都十分漫长。“电影时间”是非常奇特的概念。很久以前出于好奇和无聊,我曾经拍过自己的刷牙的一分钟。在“现实时间”里一分钟怎么也不算太长,想一会事、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当自己回放时,发现画面里的“那个男人”刷牙的一分钟出奇得枯燥冗长。图像通过视觉神经“传感”心理所得到的“时间感”,和我们自身处于时间中的感受可以说完全不同。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长时间地去看一个镜头?这是看贝拉·塔尔时最重要的反问。在他的长镜头运动中,保持着一种张力,而不是纯粹地展示风景,总是让人充满期待。而这35个镜头可以说就是人物命运的35个节点。电影的故事来自虚构的,但是我们会感受到,电影的时间是真实的。

贝拉·塔尔到北京来的时候谈到了他的长镜头。他觉得长镜头不是时尚,也不是他的恋物对象。对他来说长镜头是自然之物,在他的长镜头中以及包含了剪辑。比如在他的长镜头中常常会由一个特写转变到全景,然而再转变为特写,等等。他的长镜头仍然很闷很慢,但人物的运动和摄影机的运动使它并不枯燥,“整个镜头就像波浪一样有高有低”。他的长镜头是用以制造紧张和情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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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马戏团 Werckmeister harmóniák (2000)

《鲸鱼马戏团》当然是一部政治寓言性的电影。庞大的鲸鱼尸体,是神秘的奇观,也是造物主丢给人类的巨大悲伤。而同行的“只有十磅、长三只眼”的王子,则是一个希特勒式的煽动家。平静的小镇掀起了清洗运动,居民的暴力指向了比他们还要弱势的群体——医院的病人。最终,政府的坦克结束这起事件。暴力被另一种暴力镇压。善良的主人公在见证了一切之后发了疯。而原本潜心研究音律和谐的精英分子不得不屈从威权,成为一个懦弱的人,他试图说服自己和别人这个世界是虚无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是这部电影在政治寓言之外,它首先是一首视觉诗歌,优雅和庄严的摄影机运动,贾木许将它称之为梦,这个梦被沉默和悲伤充满。这种沉默和悲伤虽然源自二战后东欧的时局,但也是人类普世的遭遇和感受。或许电影所带来的这种情感过于黯淡和悲情。如果你想要看一部独一无二的电影,贝拉·塔尔的作品仍然是让人难忘的体验。

卫西谛

电影文化工作者,专栏作家,影评人。先后在《看电影》、《纽约时报中文网》、《生活月刊》等数十家刊物撰写专栏。历任多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中国独立影像展、上海国际电影节等多个影展奖项的选片与评委。第49届金马奖评审。出版有十部电影书籍。2015年,独立出版个人摄影集《Way Away:66号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