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摄像机背后的不平衡彻底消失,女性角色在荧幕前的匮乏也才有可能消失”
当前,越来越多的女性也参与到电影评论的创作中,这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事实。可是,这种参与在数量和大众的认知度上依然是不够充分的。从这个角度出发,让我们来看看从事该职业的女性的观点和经历吧。
刚与Caimán Cuadernos de Cine杂志合作的时候,有一次我拿着记者证去一部电影的采访现场,这部电影的名字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等我坐下来,观察周围入座的与会人员,猜测着这次活动的规格和水平的时候,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是这个厅里唯一的一名女性。虽然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它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比看上去的要复杂得多。令我觉得庆幸的是,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现在是越来越小了。其实,我们女性参与电影评论的人数和关注类型一直都在增长,但毫无疑问,在这个领域,我们仍旧是少数派。当然,也有很多女性希望采取其他方式参与进来,其他国家也有很多同行业的女性从业者,通过与她们的交流,我得出的结论是:当前女性参与电影评论事业还面临一系列的问题和阻挠。这其中的部分问题也困扰着男性从业者们(工作的不稳定性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长期的阴影),但是除此之外更多是我们作为少数派需要面对的阻碍和难题。
尽管现在受大众读者青睐的非专业影评人大部分依旧是男性,但职业评论家苏菲·马耶尔(Sophie Mayer)依旧坚持认为:“女性从最开始就涉足了电影评论这一领域,只是在许多女性作者的名字逐渐被大众遗忘或者在她们去世的时候,主流的、一元制的文化就企图彻底将她们从名单上抹去。”马耶尔还提到了许多在这一领域具有影响力的女性人物: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B. 鲁比·里奇(B. Ruby Rich),以及第一位英国女性影评家卡洛琳·莱赫乌纳(Caroline Lejeune),她在给《卫报》(The Guardian,译注:当时的报刊名字是Manchester Guardian,她为之工作时间从1922-1928年,随后她加入Observer,工作了36年之久)撰写文章时还故意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文艺评论这一职业是建立在大众传媒的基础上的,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知识的权威又赋予了(男性)评论家们拒绝女性参与的权利。除了以上这些性别歧视带来的后果,报刊杂志的发行周期,碰到节日时相关文章的刊登需求等因素也导致了女性参与的数量无法增长,并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评论市场僵化。借鉴墨西哥Letras Libres杂志评论人费尔南达·索洛尔萨诺(Fernanda Solórzano)的话:“如果不建立一种可以让女性忽略自己历史角色的社会结构的话,很难改变现状,比如现在在拉丁美洲,女性自己想要进入这个圈子依旧会受到非议和歧视。”
在最近几年,我们参加了很多为提高职业多样性和灵活性而举办的改革会议,也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声音参与其中,比如法国、英国、阿根廷、加拿大、美国、西班牙。但这种表面上人数增长的乐观并不意味着实质上的改变。夏洛特·嘉尔逊(Charlotte Garson)于2001年至2004年间作为《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杂志的一名编辑,她就指出:“只有当你观察到女性在统治链条中所处的位置时,你才能发现这种不平衡依旧存在。”德西莱·德·费兹(Desirée de Fez),Fotogramas杂志的评论作家也认为不能将部分女性作家文章的出现与所谓“已经实现的撰稿公平”混为一谈,并且提出大众需要关注当下女性杂志评论作家依然匮乏这一现状。而El Confidencial日报的编辑和评论作家马尔达·梅迪纳(Marta Medina)将这种稀缺归咎于“与作家签约的负责人大部分是男性,而他们也只读男性写的东西”。在不同的国家,女性影评人声音日益增多的现象也不尽相同。就秘鲁来说,Desistfilm杂志的经理莫妮卡·德尔加达(Mónica Delgado)认为,“由于这个行业的价值缩小了,也没有其他机会或者刺激因素去维持它继续存活下去,现今的形势比以前更加恶劣。”
在传统媒体所面临的危机下,纸媒上的评论类文章现今只能勉强挣扎求存,而互联网却促进了该行业的再次繁荣,并打破了性别歧视这一壁垒。尽管网络评论这一职业的专业化程度仍然有待提高,它的合法性也时常会受到网络社交媒体的舆论影响,但是对于阿根廷电子杂志El Ángel Exterminador(《毁灭天使》)的编辑格里塞尔达·索里亚诺(Griselda Soriano)来说,这些变化带来的好处就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男性给我们打开方便的大门了,女性自己也有能力去开创一片天”。Cinema Scope杂志的撰稿人安德莉亚·比卡尔特(Andréa Picard)也同意应该多关注网络上出现的由女性编撰的杂志,以及各类为女性发声的纸质刊物,比如像Cléo这种本关于电影和女性主义的杂志。
如果文艺评论领域中女性占据大部分比重的话,那么新媒体的出现也势必带来深刻的变化,虽然这在目前看来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视角,并且也只能靠想象描绘出这幅未来图景。
Días de Cine(《电影日》)的撰稿人弗吉尼亚·加尔西亚(Virginia García)认为,在性别问题上首要的就是“促进能够对媒体走向产生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出现,例如杂志所属公司的影响或者和分销商之间的关系等”。马尔·迪艾斯德罗-多毕多(Mar Diestro-Dópido),Sight & Sound(《视与听》)的电影评论家,在意识到这些商业因素所带来的阻碍后,她对未来的期许变为通过对官方模式深刻的反思和检视,以及完善专门针对这种不平衡规则的制定,去改变现在的状况。
如果文艺评论界想要打破女性在这一领域长期塑造的刻板形象,那么首先,从大荧幕开始就必须得建立起一种更加公平公正的表现机制。
Sight & Sound(《视与听》)的制作人兼编辑伊莎贝尔·史蒂芬(Isabel Stevens)的看法是,认为女性只会写由女性制作的电影评论这一观点在将来也有可能会一次性被打破,与传统意义上专属女性领域寻求合作的人也不会再受到歧视。
在写作方式和态度上,女性作家们最好可以摒弃傲慢的文风,或者打消让读者去阅读某些电影类文章的愿望,还应该制定能在文化上受到认同并且符合男性读者期许的规则,而不是与该行业发展无关的途径。当然了,那些带有歧视性的评论,尽管有时是以宽容的语气出现,在未来还是会被彻底根除的,并且女性评论家们将来也一定会走上更加专业化和职业化的道路。同时,当人们被号召起来为了完成某一项任务的时候,就可以明显察觉到针对“肯定性行动”(discriminación positiva)的讨论依旧摆在桌面上亟待解决。Cinemanía(《电影发烧友》)的编辑主任安德莉亚·G.·贝尔梅霍(Andrea G. Bermejo)明确地指出,“其实,我们女性需要提高自己的价值,并不需要其他人去评判我们是否有价值”。
如果说上述所说的都只是推测的话,那么目前可以肯定的事实是,女性参与影评数量的增加并不仅仅意味着新视角的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更多的变化。有些人基于个人主观意识,比如说贝尔梅霍(Bermejo)(觉得“男性评论家和女性评论家的数量相当”),其他一些人则坚定地相信女权主义的特点将很快凸显出来,评论家兼记者的艾丽莎·麦克高伦特(Elisa McCausland)就这样认为(“我无法写出非女权主义的评论,因为无论是女权主义还是评论,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其他人,例如El Punt/Avui日报的评论家依玛·梅丽诺(Imma Merino)就认为可以通过“酷儿”(queer)的视角来预防这种二元现象的出现,从而“使我们避免产生到底什么是男人的,什么是女人的这种疑问,让人们思想更加自由,不受约束”。
为达到实现多元舞台的目标,也为给近期出现的新刊物增加信心,Film Comment杂志电子版制作人碧欧莱特·卢卡(Violet Lucca)强调说,女性编辑和领导人在出版行业中依旧非常稀缺。尽管如此,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了“直到摄像机背后的不平衡彻底消失,女性角色在荧幕前的匮乏也才有可能消失”。正因如此,我们需要记住的是,评论并不是一种自主性的事情,它也需要一种生态系统去配合协调,这种系统同时也是了电影行业、传媒、学术,以及其他公众行业生态系统的一部分,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去改变这些不平衡的现状。
|翻译:吴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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