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从自然到天赐(作者:Augustin Bertu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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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ree of Life – Terrence Malick : de la nature à la grâce
作者:奥古斯汀·贝图卡(Augustin Bertucat)
译者:刘敏(法国)

泰伦斯·马利克, 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于美国渥太华这个美丽城市。他就读过哈佛和牛津,在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过一段时间哲学后,开始了电影职业生涯。从一开始,他的个人形象,他独特的拍片方式就与众不同。如果说泰伦斯凭借导演天才享誉世界,他40年职业生涯其实不过拍摄了5部电影。很有个性?当然。令人吃惊?一点不。他不是执导电影,而是将宇宙间最古老的故事再现:自然和人类最原始的形式关系。这通过他最新一部经典作品给出解释: 生命之树。

自1978年《天堂之日》公映,到1998年《红线》的公映,中间有20年的黑洞。20年沉默间他悄然为未来的拍摄做准备,在澳大利亚躲开所有人的视线拍摄《红线》,拥有的演员阵容庞大无比: 西恩·潘、约翰·库萨克、尼克·诺特、约翰·屈伏塔。它公映之日,我们看到的是一部纯粹、清澈、马利克制造的电影: 画外音陈述某些境遇,并赋予极为精心的画面以深度,他展示人类面对大自然的威力时如同蚂蚁。在马利克看来,自然占主导地位,它甘心为人类服务,因为后者是它的孩子。2005年,泰伦斯·马利克拍了《新世界》,主演是科林-法莱尔。他讲述了宝嘉康蒂Pocahontas公主和出发远征美洲和约翰-史密斯的相遇,以及她的一生。马利克当时在英国第一个殖民地的真实场所詹姆斯镇Jamestown拍摄,又一次将人类面对环境的命运连到一起。

2011年,他带着《生命之树》回归,但是影片长达三个小时,需要重新剪辑。2011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影片站在最前沿,和同样在戛纳参赛的拉斯·冯·提尔的神秘之作《忧郁症》争锋。看了预告片,我们就明白为什么了。令人震惊、不安,是通过媒体评论首先出现在脑海中的形容词。不知所措,毫无疑问是我们参加了5月16日周一里昂的首映典礼后的印象。

《生命之树》,独特的片名。杰克目睹母亲(朱利娅·夏斯坦饰)对自己的爱因为两个兄弟的出生而转移,他需要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爱,同时承受一个固执于孩子们的成功又经常缺席的父亲(布拉德·皮特饰)。在含混的、脆弱的环境中杰克一点点长大。直到一天悲剧降临: 第弟在并不明了的背景下突然死亡,他的世界刹然间轰塌,开始对许多问题提出置疑。杰克在成长道路上再也没有停止对生活、对人的生命、对上帝、对宇宙和一系列事件的思考,还有它们之间有史以来的联系方式,以及宇宙不断转动永不停歇的运行、嘲笑着我们,带给我们好坏兼有的一切,那些我们完全无法控制的事物。

22点50 分,我从剧院走出。2个小时的电影,几十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打转: 寓意是什么?导演的企图是什么?为什么拍这样一部电影?我们究竟是谁?在地球上干什么,会呆多长的时间?实在挠头。从哪里开始?我不是一个电影专家。我的电影知识不够用了,尤其是我不是全部了解。我写这些东西,仅仅是为了个人兴趣,和想要挖掘的愿望。但是我面对的却是一堵墙。我喜欢这部电影,还是憎恶它?第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影片很长,但是扣人心弦。这真是让人挠头,我彻底目瞪口呆了。

尝试做几个解释。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状态纯粹的泰伦斯·马利克:占据很大篇幅的画外音, 旋转的大自然画面,始终伴随的葬礼进行曲的章节(影片中的配乐来自帕特里克·卡西迪作曲的《葬礼进行曲》)。我真诚地认为,这需要导演从职业生涯开始的四十年时间来创作这部作品。创作?是的,因为这是一个艺术品。一个现代艺术作品,这里我们不能指第七艺术的经典,而是一个单纯的艺术珍品。一副油画,一个寓言。不是一部电影,一个纪录片。而是一个经过双手雕琢的反思作品。

因为表面上,主题看起来很简单,在第七艺术世界大概已经被展示过无数次: 死亡引来人的思索,并引领他通过过去找寻答案。一幅画面到另一幅画面,我们看到一个孩子面对对爱的理解对立的父母的演变。故事本可能就此打住,围绕这一普通事例,构建一个在一个示范性的母亲和强硬的父亲伴随下成长、并自我塑造的故事。但是导演却更愿意将这一事实用做对过去、对现在存在、对世界的形成和演变的探索。事实上,杰克的故事仅仅是一个借口,引导我们反思人类在地球上存在的条件: 我强烈的感受到他试图构建一个层层相套的作品,通过杰克的演变展示生命演变。

因此,在影片一开始的画外音向我们揭示了两条道路,生命存在两种方式: “自然之路和天赐之路”。上帝或者大自然。宗教或者科学。人类天性或者人性优点。从宗教很快演进到超自然状态,人们进入典型的 “马利克” 梦境。也就是说充满幻觉,十次方的超强力度: 朱利娅-夏斯坦在空中飞翔,恐龙随意放过一个猎物,又像人那样,留下今天人们称之为后悔的某个东西。诸此种种。马利克不是一个疯子。他不是一个天才。他是一个艺术家。这是第一个困惑处。

第二个困惑:马利克没有就此止步。一方面, 扮演成年杰克的西恩-潘,封闭在与自然隔绝的玻璃大厦里,似乎只是为两大元素服务做借口: 对四十年环境变更、演变的观察,以及四十年间他的自问始终存在从未间断。西恩-潘几乎没有对白。这没有必要,坦率地说,他的角色如此厚重、真诚。没有做作。另一方面,相对于片中父亲的角色非常含糊。因为人们常常难以区分这个年轻人究竟面对的是谁: 他的亲身父亲,抑或是天意上的父亲,也就是上帝。我承认面对这一悖论很困扰,哪怕一直在基督教环境下受教育,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点。

第三大困扰: 艺术上,宗教上和科学上兼有。通过那些令人窒息的优美画面展示世界的演变: 风、太阳耀斑、撞击地球的流星、海啸、火山喷发。15分钟左右时间,泰伦斯-马利克运用他有关宇宙的知识给我们上了一堂宇宙起源的课程。人们从绝对优美的德克萨斯风景到马利克片中从未见过的地球外场景。他化身科学家、物理学家、超越了美国惯例的极限。由此带来震惊。我们很快就明白再没有什么限制可以让导演减速: 我们从一刻钟展示大自然能量的画面起步。轻松就被淹没,我们等待重新拾起历史课程的那一刻。

要指出的是这一刻有一个精彩的场景: 杰克从母亲子宫出生,仿佛从一个舒适、安全的房中出来。这个房间开始漏水,突然,杰克就必须从中走出。于是,他来到了世界上。正是从这里世界开始迷失: 太多太深的神秘主义、感觉对宗教似乎过多诠释、对物理和形而上的暗喻研究太重,全部交织混杂到一起。画面,如同神秘的广告图像,因为频繁援引圣经的画外音被过分强化。这些叙述性的语言很快就变成了祈祷。而且,影片正是从《旧约》(38-4,7章节)中的一段摘录开场。我们知道因为从小受到严格的圣会教育,马利克极度精神化的状态。但是这里,这些因素却让氛围变得沉重,马利克背负了将这些言论滑稽化的风险。

此外,很多人在放映中退场(我并不赞成),另外一些人则在完全过分的狂笑危机中离场。《生命之树》是一首以影集形式表现的生命赞歌。的确,有些时候我强迫自己看下去:它要求人努力去倾听、去集中精力,有时这种努力是巨大的。《生命之树》不完美。但是它值得激起我最深处的情感。也许这一经历也激起你的感触?对此,请你一定不要错过。

刘敏

旅法记者,影评人,曾为《电影世界》驻法记者;十多年来,协助新浪娱乐报道欧洲三大电影节及其它重要影展,并受邀为《南方周末》,《周末画报》、《北青报》和《大众电影》等众多国内媒体撰写影评、电影节和文化报道。凭借在法国积累的多年经验人脉,近年来还致力于电影制作和宣传发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