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构图的秘密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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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聂隐娘》剧照

砰!砰!第65届戛纳电影节因这两连击改变了层次。接踵而来的两部中国竞赛片生生地拉高了人们对于电影和对于“全球最大电影节”的期待值。这两部中国竞赛片将其他各有千秋的入选竞赛单元的影片统统挤到了二流的位置。

继贾樟柯的杰作《山河故人》之后,台湾导演侯孝贤的《聂隐娘》来了。一场纯粹的视觉(和听觉)的盛宴,一场感官和想象的供奉,这在观众一生中也是少有的体验。

作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台湾新浪潮电影的领军人物,侯孝贤如今已位列大师级导演。同时,他也受到众多电影人的认可,贾樟柯就是其一。戛纳电影节方有意将截然不同两个方向的两部影片毗邻放映,这种出乎意料的排片令人兴奋。

自然主义和形而上的世界

当贾樟柯增加了他的电影的叙事维度时,侯孝贤则比以往更加重视了情感的体验。构图,镜头的长短,人所表现出的超自然的优雅,大场景捕捉到的面部、身体、风景或者建筑、光线和风——正是这些带来了情感的体验。

这部自《风柜来的人》以来侯孝贤大师的第十五长片,以两组黑白镜头开篇。这两组镜头的作用既是戏剧的——介绍女主角,一个九世纪受过武术以及刺杀训练的贵族——同时也是造型性的——旧画幅格式近乎正方形(1/33),强调了与中国古典水墨画的接近,在中国古典水墨画中,笔,墨,以及纸的留白共同产生了一个既自然主义又形而上的世界。影片接下来是彩色的,但并未远离这个决定性的参照系。

《聂隐娘》是一部武侠片,影片的历史背景是乱世,一个无数来自地方的反叛力量对抗皇帝中央权力的时代。但是这又是一部讲出了武侠片真谛却又不同于以往任何一部武侠片的武侠片。

影片的主线就是女刺客聂隐娘的进退维谷。一面是刺客的使命,一面与刺杀的目标、身为藩主的表哥的感情羁绊,聂隐娘在这两者间挣扎。

视觉与听觉的辉煌

这条主线由几条副线丰富,可读性或许是最中澳的。可是关键不在这里。影片的关键在于导演对他电影书写的探索进行布局,登峰造极。如果说,贾樟柯是当代中国的巴尔扎克,侯孝贤则是导演界的马拉美。他镜头的美感、镜头的丰富性、构图的优雅让人屏息,戛纳电影节主放映厅的观众也不例外。

但是,侯孝贤并未满足于视觉的辉煌。这辉煌最明显的化身就是精致美丽的舒淇——继《千禧曼波》和《最好的时光》之后,她又一次担当侯孝贤电影女主角。这视觉的辉煌以无数形式表现出来:森林与山川,玉石与丝绸,光与影。在侯孝贤的老班底摄影师李屏宾以及音响工程师杜笃之的帮助下,对声音以及声画关系的复杂和微妙的处理,也成就了这辉煌。

反差的游戏

这位电影人工作方式富有创造性,构图充满象征意义与提问。他交替使用大场景与超大场景,后者改变了对前者的认知。他创造出一种织物、植物、面孔、服饰、家具组成的混杂的画面构成以令人浮想联翩的方式结合起来,来完全地创造一种新的只在电影中存在视觉方式。他重复使用慢镜头,有如爱抚一般;慢镜头或伴随着舞蹈般的流动,或描绘了重构动作的场景。在内与外、日与夜之间,他组织的场景过渡或是和谐或是断裂的,却都非常有力。

爱抚般的慢镜头

他尤其受到经典日本剑客片与香港武侠类型片的启发,将武侠片的节奏感大大提升。

影片的场景由强烈的对比所谱写:姿态的凝滞与迅速的出手、观望与纯粹暴力的爆发,这种爆发因为对武打技艺和拍摄的双重了解而张弛有度。
除了这些“音乐性”的功效,《聂隐娘》的节奏构成也体现了导演对武侠电影原则的清晰的分析上。

因此,战争冒险、浪漫、阴谋、诡计……侯孝贤通过导演的种种手段研究这种类型片,寻找电影界追求的戏剧与美、传统与现代这个乌托邦的奥秘。

|翻译:郝蕊 校对:Juliet @迷影翻译
Jean-Michel Frodon

slate.fr影评人,巴黎政治大学(Sciences Po)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