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259天
2017年8月18日星期五
片名:豹 Il gattopardo (1963),维斯康蒂
南京,家
我们常说的意大利导演维斯康蒂,有一个全名:卢奇诺·维斯康蒂·迪·莫德洛内·洛纳泰·波佐洛伯爵(Luchino Visconti di Modrone , Count of Lonate Pozzolo)。这个很长的名字,也意味着他来自真正的贵族家庭,并且也曾继承了爵位。在他年轻的时候来往的人是指挥家托斯卡尼尼、作曲家普契尼、小说家邓南遮。1936年,维斯康蒂30岁那年去巴黎开始电影生涯,好朋友可可·香奈儿把他介绍给了让·雷诺阿,得以在《乡间一日》的剧组当第三助理导演——管道具的(参见 Day 234《人生难免有一回郊游》)。
如此介绍维斯康蒂,是因为《豹》中的华美绝伦、无限颓唐,只能出自货真价实的贵族后代的镜头之中。
《豹》的开场就足以吸引人,静谧的宫殿、被风吹拂的窗帘、青葱的山峦,完全是一副“凝固的画”,摄影机的移动也是沉稳、悠然,整部影片都以中速的节奏推进。场景异常豪华,据说此中丝绸瓷器都是真材实料的,而各式服装、古董家具、高大的墙壁、空广的房屋,无一不透露出这部电影的巨片气派。
前几天写《巴里·林登》,谈起库布里克用一种“慢速后退式变焦拍摄”的方式,使人物的特写缓慢转变为全景画面,是符合18世纪的绘画特点。贝托鲁奇拍《一九零零》,则以佛罗伦萨画派“色点主义”(Macchiaiuoli)的方式拍摄农村生活。而《豹》中的官邸、战场、舞会,等等场面都仿佛意大利villa中的壁画。
影片当中与场景的华丽相当的是结构的华丽。《豹》的段落非常悠长、非常大气,比如加利波第革命的巷战场面,一般处理手法多半用几个说明性镜头带过;而且也没有人会像维斯康蒂那样用50分钟交待一场舞会。这是这个贵族出身的导演的气度与才华使然。就在若干大段落组成的银幕故事中,自喻为豹的主人公萨利纳亲王的情感、命运才与环境之变化叠加起来,不至于孤立或单薄。
与表面的华丽相对应的是,人物精神的孤独感。英国文豪E.M.福斯特就曾赞誉原著小说为“最伟大的孤独作品之一”。这里的孤独大概是只人物与时代的命运的共同没落所致,所以《豹》里的奢华多少透露出颓废的气息来。原著作者兰佩杜萨亲王、导演维斯康蒂、主人公萨利纳亲王,在这部电影的表现上气质是完全一致的,充满了内心深处的感怀。萨利纳亲王在片首(革命爆发时)还是欲望和力量、权势都很充盈的壮年男子,经过一个假期、时局的更迭,在影片最后却成为一个绝望、疲惫、衰老的孤独者。
萨利纳亲王明白一个道理:“万物变化,世界才会守恒”。他希望家族能在新秩序中保留地位,于是准许血气方刚、野心勃勃的侄子唐克来迪去参加革命,然后又让他与惟利是图的暴发户商人联姻。当一切经营终了,萨利纳亲王从豪华舞会上撤离,独自走在拂晓的街巷,耳畔处决人犯的枪声传来,他仿佛一夜之间衰老。
彼得·邦达内拉在他的意大利电影史中写道:“演员们的化妆采用蓝调睫毛油,人物风尘仆仆而来,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像雕塑一样,只是蒙尘过多。这是即将逝去的时代的美丽意象,令人想起死亡腐朽。”维斯康蒂当然同情萨利纳亲王的悲切,他的贵族身份使自己感同身受。衰老的、失势的人啊,有赖其理性、文明、风度,从而得以保存尊严。
我曾在寻找《豹》的一些资讯时(本文也使用了过去的文章),发现有些人提到诗人欧阳江河在1990年写下的诗歌《豹徽》,据说是由这部小说或电影发生出来的。诸如:“豹子的吼叫惊散了羊群/它把回声的震动/减轻到薄如蝉翼的伤害/而它奔放的肢体沉浸在嗓子里……”,“豹在它的愤怒中燃尽/它高贵的血吹拂着荒原上的羊齿草”,这些句子被称为“萨利纳亲王的肖像”。
而“豹”这个名字来自萨利纳亲王的自况:“我们曾经是豹、是狮,取代我们的是豺狼与土狗……”这种对时局和人生的没落、无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既生动又深刻。时代与肉体的旺盛于个人而言必将逝去,未来终究属于新的人与新的世界。
第38周“艺术大片”
- 天堂的孩子 Les enfants du paradis (1945),马塞尔·卡尔内
- 巴里·林登 Barry Lyndon (1975),斯坦利·库布里克
- 一九零零 Novecento (1976),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 芬妮与亚历山大 Fanny och Alexander (1982),英格玛·伯格曼
- 豹 Il gattopardo (1963),卢基诺·维斯康蒂
- 阿拉伯的劳伦斯 Lawrence of Arabia (1962),大卫·里恩
- 安德烈·卢布廖夫 (1966),安德烈·塔可夫斯基